林度這個人就挺奇怪的,平時随便幹個什麼的時候,是既不知道害羞,又不知道害怕。
偏偏到了這種關心安慰人的時候,像是換了個人格,總是拐彎抹角地迂回,一點兒也不像她。
陸暮西看着花,低頭笑一聲,直接了當地問:“你這是在安慰我?”
“不算吧。”林度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短促地笑了聲,“你不覺得挺好笑嗎?上次是我被人扇了一巴掌,這次又是你,好死不死,每次還讓對方碰到了。”
“而且,聽起來,我們被扇的原因好像都是因為一個不怎麼靠譜的男人,對面台詞兒都驚人的一緻。”
“這麼一說還真是。”陸暮西撐着桌子,無奈又好笑地歎了口氣,“我這麼慘都讓你看到了,這花居然還不是安慰?”
“你這人,做人真是太不真誠了。”林度嫌棄地掃他一眼,轉過頭托腮看着外面的人來人往,低聲說道,“你才不覺得自己慘。”
因為我也不覺得自己慘。
雖然兩人并沒有詳細說過彼此家裡的情況,但相處這麼久,又各自經曆了被扇巴掌這一出,心裡大概都有了猜測。
有人相識一生,到死都是白頭如新;而有的人,隻是擦肩一瞬,便是傾蓋如故。
林度覺得自己跟陸暮西可能就屬于後者,其實在很多個微小的瞬間,她都能感受到,他們是一種人。
無關性格,無關為人處世的方式,就隻是一種直覺,一種無言的默契。
就像林度從來沒覺得自己有多凄慘,所以她知道陸暮西也絕對不會自憐自艾。
林度的語氣太笃定了,陸暮西聽完愣了一下,随即又很釋然。
好像就應該是這樣,每一句用來緩解氣氛的半真半假的自嘲或調侃,有時候他自己都意識不到,而向來粗枝大葉的林度卻總是能出乎意料地發現,并且認真地接住。
他确實不覺得自己有多慘。
他早就知道,世事向來無常,沒有什麼能十全十美。
林度望着外面繼續說道:“你知道嗎,我有時候會很羨慕餘斯清和葉子露她們,學習好,長得也漂亮,家庭還很幸福,簡直完美到離譜。讓人忍不住想,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一直就是這麼順遂幸福啊。”
“但是後來吧,我發現痛苦其實是公平的。她們小時候得不到喜歡的洋娃娃的痛苦程度,可能跟我和媽媽看到房東白眼的痛苦程度不相上下。沒有人真的沒有煩惱,十全十美才是童話。”
“但也許,悲歡離合,陰晴圓缺,所有坦途上遇到的坎坷不平都能換一種解釋,那就是,一切不完滿都将以另一種方式圓滿。所以我覺得自己好像也不是很慘,畢竟我不僅長得漂亮,還學習好。”
聽完最後一句話,陸暮西沒忍住噗呲笑出了聲。
一切不完滿都将以另一種方式圓滿的意思大概就是,悲傷過了就是歡樂,陰雲散了便是朗日,守衛的心牆崩塌了,那就正好看看外面的新世界,說不定外面就正好有一束鮮花在等着。
他微微一笑,轉着手裡的花束,看着林度的側臉問:“這花不是來安慰我的,那是用來幹嘛的?”
“用來祝你快樂的啊。”林度依舊托着腮,轉過頭看他,明媚地笑着,“祝你快樂似神仙。”
———
沒過幾天就過年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林度在舅舅家一起過。
沒幾個人看電視,但電視裡依舊放着春晚當背景音。
外婆有些乏了,林度躺在她身邊,拉着手跟她說了會兒話,說着說着,外婆就困倦地閉上了眼睛。
聽着她緩慢的呼吸聲,林度蹑手蹑腳地走出了房門。
還有十分鐘十二點,林沛翼拿着一堆煙花爆竹拖着林度下了樓。
不知道是誰家不聽号令,一點兒也按套路走,在林沛翼倒數到八的時候就打響了第一槍。
咻——
一束藍色的煙花第一個升上夜空,緩慢安靜地上升到頂端,“嘩”一聲,熱烈燦爛地綻放,映亮了整片夜空。
讓林度想起了陸暮西送她的那隻藍色的蝴蝶,絢爛而美麗。
“這人怎麼不講武德!!還沒到點呢!!”
林沛翼震怒,拿出纏着舅舅買的“發财樹”,不甘示弱地點上,又光速點了個仙女棒塞在林度手裡。
林度笑着接過,拿起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
最後一秒結束,新的一年來臨。
盛大的煙火齊放,天際亮如白晝。
幾乎是同時,電話被接了起來。
“陸暮西,新年快樂!!”
林度怕聲音被煙花壓過,特地提高了聲音,少女的聲音帶着毫不掩飾的興奮與快樂,撲面而來,讓站在窗口的陸暮西忍不住微微一笑。
窗外是萬家燈火,黑暗的屋内,桌上卻靜靜插着一束漂亮的花朵。
陸暮西臉上映着轉瞬即逝的光影,時不時照亮他滿是笑意的眼眸。
“林度,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