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
燕支雪指着沈念绮的腹部,傷口已恢複如初,殘破的布料間隐約可見光滑如常的肌膚,他把手指收回去,眼睛也移向其他方向,多補充了兩句:“貴人讓何時殺誰,我照做即可。事成之後,就能有錢吃飯。”
“之前呢?家鄉父母,親族朋友,可都還記得了?”沈念绮話一出口,才覺得有些冒失,她不擅長撒謊,匆匆找補道:“想多了解下燕兄,問得急了些,失禮了。”
愁姬在屋内轉煩了,出來向她倆喊道:“磨叽什麼?來幫我尋人呀!這地方和那人當年隐居之處一模一樣的,言……言什麼柳不就是想要暗示他之後的行蹤嗎,丫頭,你身為仙道中人,快點來看,是不是在哪裡藏了些什麼隻有你們修士才能讀懂的留言!”
【唔……她還是一如既往笨啊。】
【那片竹林早就被焚毀了,她居然還妄想着,此處是那日悲劇發生之後的竹居屋。】
“愁姬,你先等我一下。”沈念绮拉住要走的燕支雪,往愁姬那邊回應了一聲。
“那另一個過來!”愁姬又喊道。
燕支雪思考片刻,選擇了得罪愁姬,依言回身看向滿臉嚴肅的沈念绮。他本來就活得了無目标,能活就活,不能活拉倒,比起被美貌怪物折磨緻死,他更傾向于選擇被這位青衣女子一劍刺死。
“真是……!”愁姬氣得要揚起觸手打去,忽然看見竹林,想到自己如今已變作半人不神的怪物,心下酸澀郁悶,生怕到時候會被那人嫌棄,悻悻地收手,悶回屋裡研究“留言”去了。
沈念绮放開燕支雪,問道:“事前所說,有關父母親族之事,燕兄可還記得了?”
“能有什麼。”燕支雪難得面上不悅,被迫落草為寇的人,不是情非得已就是走投無路,兩者無甚區别,都是要揭開人傷疤的話題。
“我家原本在浔安郡,結果有個當朝廷命官的親戚犯了事,作為主謀被斬首,其三族充官奴,我小姑不願作歌妓,吞金自盡,臨了前讓我有多遠滾多遠,活着等待時機,早晚把誣陷者找出來活剮了。”
“所以,我就滾了。然後遇到了大哥他們,當時我滿頭滿臉是血,他問我疼不疼,我說不是我的血。他又問我是哪家孩子,遇到了什麼事情,我如實說了。他們就拍拍我的肩,說:‘早晚把沈氏的頭擰下來當球踢’……”
“停,”沈念绮捏了捏眉心,可算是聽到了重點部分,“那麼多賊……好漢,都跟沈氏有仇?”
依律懲處本沒有錯,若真如燕支雪小姑所言,他們家是被人構陷,那便是斷案有誤,任憑燕支雪去糾纏罷了。可姓沈的京城大官多了去了,未必就是她家。
“是啊,誰叫那狗官瞎眼。”燕支雪神色如常,自然而然地罵道:“濫用職權,貪污賄賂,欺男霸女,魚肉百姓,禽獸不如,萬死不足以平衆怒。”
【言柳,言柳。他說的沈氏,真是我家?】
【唔,若是我沒記錯,燕支雪這小子劈頭蓋臉一頓罵的,大概的确是你赴京的兄姐之一。】
……
沈念绮一時不知該向着誰好。
【或許是燕支雪的小姑言重了,就像你不信自己哥哥姐姐會當糊塗官判糊塗案一樣,她也不會認為自家族人會是造反的主謀。】
【好啦,這事兒跟你沒太大關系,趕緊收拾好心情,去幫另一位麻煩人吧。】
“我流落到這裡的時候,偶然聽說狗官的家人也因觸怒天子,被貶至此處。”
“本想去殺了狗官的親人洩憤,但冤冤相報何時了,”燕支雪歎了口氣,眉間憂郁,沈念绮剛想點頭同意,他話鋒一轉,繼續說道:“聽說他們家有個修仙的,道服是青衣。”
點我了。
沈念绮背手,青蓮劍隐至身後,微微露出劍鋒,閃爍着寒芒。
“正巧,姑娘,你猜怎麼着?”燕支雪說到這裡,嘴角微微上揚,“有人委托我去殺一個青衣,女的,年紀不大。”
“是啊,很巧。”沈念绮捏緊了青蓮劍,原來楚盈盈被殺的真相,竟然是替自己挨了刀!
燕支雪微眯着眼睛看她,疑惑道:“我說别人,你激動什麼?我不是殺人狂,沒有說要見到一個青色衣服的女孩家就要動手。”
“是我。”沈念绮低聲。
“你要找的沈家修仙的那位青衣女,是我。”
沈念绮擡眼,定定看向燕支雪,也笑道:“看仔細了,我長什麼樣子。以後,可千萬别失手殺錯了人。”
燕支雪聞言,收斂了笑意,神情嚴肅起來,認認真真眯着眼,從頭到腳把沈念绮打量了一番,而後感歎道:“殺你一個不多,不殺你一個卻少。即便你不是姓沈,但身穿了這青色道袍,還是少不了被我或者其他接到「夜雪」的人殺。”
所謂「夜雪」,便是另一個世界的江湖令,殺人放火,搶劫越貨,都被化作一條條指令,隐匿于夜色之中,待“有識之士”去踐行、完成。由于它的密令文書用紙雪白,故而被一些文人騷客起了雅号,稱為夜中點雪。
懲奸除惡在明,俠士接江湖令;作奸犯科在暗,賊人除「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