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星的氣候系統按程序運行,一如既往地忠誠模拟着四季分明的溫度與降水。
昨天,剛剛進入十月份,一場持續了一整天的人工降雨幾乎浸透整個主星,空氣都潮濕得要滲出水來。
身着钴藍色正裝的莫歲坐在莫家的懸浮車後座,一言不發。
他正低頭看着浮在膝蓋上方的光屏,上面是他新學年開學以來的訓練數據。
心頭莫名煩躁,莫歲關閉光屏,轉頭看向車窗上一路下滑的水痕。
“赫蓮娜夫人今天也會參加家宴。”管家在副駕駛道。
“夫人從軍部回來了嗎?”莫歲問。
“是的。”
“我知道了。”莫歲小聲道,聲音裡藏了點雀躍。
他不由自主挺了挺背,複又檢查起自己的訓練數據有沒有值得誇獎的地方。
車輛駛進莫家莊園,停在外圍泊車區。
左右無事,莫歲下車,磨磨蹭蹭地步行穿過園林。
十分鐘後,他走進主别墅大廳。
“小少爺。”屋内的傭人向他躬身緻意。
“父親在餐廳嗎?”莫歲問。
“老爺和大少爺在會客廳與新上任的财政大臣議事,您可以稍等一會兒。”
“哦,知道了。”莫歲低頭答道,換了鞋走進空無一人的餐廳。
與叱咤政商兩界的莫家長子莫淩昭不同,莫歲在這兩方面完全沒有天賦。
在莫歲小時候,他的父親莫晤沉還不知道這一點,倒也有心培養過他。
彼時,有個從地方調任中央的新貴,莫晤沉有意與其交好,聽說他做了不少幼兒福利方面的慈善,似乎很喜歡小孩子,便在一次較随意的聚會中帶上了當時不過五六歲的莫歲。
莫晤沉給莫歲提出的要求是,讓莫歲與這位新貴搭話博取好感,自己再借着由頭商議正事。
這并不算難,也就是擺個笑臉說兩句漂亮話的事。
如果是幼年的莫淩昭去辦這件事,根本不用莫晤沉交代,他甚至能三言兩語直接把那位新貴給拐回莫家做客,所以莫晤沉本不覺得莫歲會出什麼問題。
但莫歲在當時的宴會上一舉驚人。
他開門見山,利落爬到比他人還高的桌子上和自己的“攻略目标”平等對視,直接就問人家喜不喜歡他。
五六歲的莫歲粉雕玉琢,一雙眼睛比女王皇冠上的寶石還璀璨透亮,不可能有人不喜歡。
當時,那位新貴笑着逗了莫歲一句:“如果我說不喜歡呢?”
誰知莫歲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把連刃都沒開的玩具刀,一臉正經道:“那不行。不喜歡我就把你殺掉。”
桌上放了隻還沒切分的烤乳豬,小莫歲拿着那把沒開刃的刀專注地一頓劃拉,烤乳豬被整整齊齊大卸八塊,切口處平整得跟廚師拿鋒利切肉刀切出來的沒什麼兩樣。
那次合作自然是告吹了,莫晤沉再也沒帶莫歲去過任何涉及功利的社交場合。
天賦這種東西是教不來的,已經有了一個莫淩昭,莫晤沉沒心思再培養一個天生遲鈍的小孩成為在政界左右逢源的人物,但他也在那天送了莫歲一把開了刃的多功能軍刀。
門廳内響起的交談聲打斷了莫歲的回憶,他起身,站在餐廳門後,看向門廳處的客人和兄長。
新上任的财政大臣正值壯年,所以此刻是年紀更輕的莫淩昭正在和他送别,二人談笑風生,莫歲隐約聽到些新開發産業、股價市值之類的字眼。
他能聽懂他們在說什麼,卻完全不知道如果談話的人是自己,自己該怎麼自如接話。這就是天賦和努力的區别。
莫歲轉而看向莫淩昭。
與他擁有着相同瞳色發色的男人一身筆挺的白色西裝,舉手投足盡是遊刃有餘。
與莫歲的冷淡銳利不同,莫淩昭看上去溫文爾雅,隐隐有莫晤沉不怒自威的風範。
莫歲比照了下兩人的着裝,發現自己的袖扣歪了些,趕緊對着莫淩昭的标準示範将自己沒注意到的細節都糾正過來。
“在看什麼?”
身側傳來個平和的女聲,莫歲眼睛一亮,面向來人叫了聲:“夫人。”
赫蓮娜夫人,莫晤沉的現任配偶,或者說,用前軍部司令來稱呼她會更恰當。
女人身着無甚裝飾的簡單衣裙,流光的衣料暗顯華貴,一刀切的短金發英姿飒爽,眉宇之間盡是英氣。
在一次前線作戰中,赫蓮娜右腿受了永久性的損傷,故而拄着手杖。也是因為那次負傷,赫蓮娜退出前線,目前在軍部指揮部做籌謀和戰略工作。
“過來坐吧,他們也要過來了。”赫蓮娜向莫歲道。
莫家的正式家宴每月一次,說是家宴,其實主要是由兩個繼承人各自向莫晤沉彙報近況。
莫淩昭比莫歲大整整十一歲,所以自從他畢業進入議會和莫氏旗下的能源集團工作後,家宴上的主要彙報人就成了莫歲。
莫歲還記得兄長上學的時候,他心安理得地躲在莫淩昭身後,聽着莫淩昭從理論成績到社會實踐再到學生工作,一項項如數家珍,滿滿當當地撐起整個家宴的時長。
幼稚的他曾經以為,長大後的自己也能自然而然學會兄長的本領,直到他發現,他好意思向父親和兄長彙報的,無論如何都隻有武力而已。
“莫歲,這個月過得怎麼樣。”
長桌上首,莫晤沉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