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内,褚洄之正百無聊賴地劃拉着光屏。
暗網給他發來了第一桶金,褚洄之用這些錢發布了購置制作符篆原材料的委托任務,“蒹葭”這個古怪的名字也在“永夜”有了姓名。
莫歲說今晚會回家過夜,明天才會回到維拉利加。
一整天都見不到人的話,誰知道小少爺腦袋裡又會冒出什麼奇怪的想法,萬一明天回來又不理人了怎麼辦。
這樣想着,褚洄之給莫歲發去了消息。
——在做什麼?
另一邊,莫歲剛剛結束家宴,回到自己的房間。
房間空間很大,他卻覺得有些氣悶,随手扯掉領結,熟門熟路地翻坐到窗框上看月亮。
屋内沒有開燈,因而深空中的星際航線和架設纜線都隐約可見。
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運轉着,包括今天被設定為上弦的新月,極淺極淡的一牙,幾乎消失在夜色裡。
原來今天不适合看月亮。莫歲有點失望,卻并未流露。
就在這時,他收到了褚洄之的消息。
他打開光屏,一言不發地凝視着那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一室暗色中,隻有屏幕的微光亮着,仿佛一個誘他出格的信号。
莫歲打字:你說的你擁有的那種力量,能讓你偷偷溜進莫家嗎?
消息剛剛發出,莫歲幾乎立刻就後悔了。
他并不了解褚洄之的能力到底到什麼程度,隻是任性地提了個一時興起的要求。
他點擊撤回,褚洄之的回複卻在同一時間跳了出來。
——想見我嗎?
莫歲愣住,柔軟的頭發遮住泛紅的耳尖,他抿着唇,眼睛亮亮的,打字回複:
——想。
——但是我家有安保巡邏,門衛也不會放未預約的客人進來。
——地址發我,我很快過來。
入夜,初秋的寒風吹得莫歲打了個噴嚏,他從窗框翻回,搬了把椅子坐到窗邊,把下巴擱在窗台,等待褚洄之的身影出現在他視線裡。
他沒問褚洄之會怎麼做,卻莫名相信褚洄之不會食言。
這很奇怪,褚洄之分明經常說謊,但他卻相信他。
從維拉利加駕駛懸浮車到莫家主宅也得半個多小時,莫歲不知道褚洄之需要多久才能到,十分有耐心地等待着。
屋内安靜到隻能聽見他的呼吸聲,極具規律性地偶爾擾亂沉靜的空氣。
等褚洄之在偌大的莊園裡找到莫歲房間的窗戶時,看到的就是莫歲趴在窗邊的場景。
他以前沒見過穿正裝的莫歲。
格紋的钴藍色衣料襯得莫歲比往常還要精緻貴氣,頭發後梳成并不死闆的背頭,讓莫歲顯出幾分和他本人完全不符的薄情與風流。
巨大的實木窗框雕花繁複,像是框住莫歲的畫框。
而莫歲是深色顔料揮灑塗抹的混亂背景裡唯一一點生動明晰的亮色。
莫歲或許是在風口待了太久,鼻頭隐約透出點紅色,額發也開始散亂。
他在等我。
褚洄之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這點。
那瞬間,看着莫歲,褚洄之腦子裡突然亂七八糟地出現了些在孤兒院裡聽過的童話故事。
高塔中的公主、懸崖上的公主、被巨龍擄走的公主、荊棘叢中沉睡的公主。
然後,它們都變成此刻被巨大窗框禁锢框限的莫歲。
那些褚洄之曾經不屑一顧、毫無共鳴的浪漫故事,似乎在此刻都變得可以理解了。
“莫歲!”
周圍無人,在莫家打理精細的花園裡,褚洄之解除了隐匿身形的法術,向莫歲喊道。
時間才過去二十分鐘而已,莫歲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他漫不經心地瞟了眼窗下,頓時站起了身。
雖然受到驚吓,但莫歲卻是笑着的。他半個身子幾乎探出窗外,隻單手撐着窗框,向褚洄之揮手。
夜風隐隐送來花叢淺淡的幽香,是赫蓮娜夫人最喜歡的小葉木芙蓉。花香飄散在空氣中,隐隐聯系起兩個隔着高度遙遙對視的人。
誰都沒有說話,心跳聲因而在對方的笑容中一點點放大,震若擂鼓。
遠處有燈光一閃而過,巡邏的家仆不多時就會抵達。
莫歲下意識看向褚洄之,後者向他晃晃手腕上的通訊終端,莫歲會意,看向光屏。
褚洄之發來消息:“跳下來,我帶你出去。”
莫歲驚到睜圓了眼睛,再度看向樓下的褚洄之,褚洄之正緩慢地做着誇張的口型——
他說的是,“我會接住你。”
閃爍的燈光越來越接近,褚洄之随時可能被發現,他卻絲毫沒有躲避的意思,隻是仰頭堅定地看着還在猶豫的莫歲。
真是瘋了。
眼見燈光即将拐過拐角,莫歲啧了一聲,利落攀上窗框,從四五米高的窗口一躍而下。
風聲呼嘯,莫歲伸展四肢,擁抱夜晚浸潤着寒意的空氣。
褚洄之運起禦風符。
柔風自地面升起,與寒風相撞,包裹住莫歲,減緩了他下落的速度。
褚洄之伸出雙臂,在接住莫歲的那一刻,伴随着強烈的沖擊力,他的心跳生生錯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