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重新為小女兒物色一個如意郎君,皇帝以自己為參考标準,如此,心中也沒有一個過及格線的。
隻好道:“皇後心中可有人選?“
蕭姩莞爾道:“聖上的意思,是讓臣妾為柔昭選驸馬?”
成康帝點了點首:“皇後的眼光,一向讓朕放心,所以朕想讓你做主,為柔昭物色一個如朕一般的萬全夫君。”
皇後作沉思之狀,緩聲說:“臣妾心中确乎有一合适的人選。”
“而這個人,柔昭心悅久矣。”
成康帝很是好奇,支棱起了身軀:“是誰?”
重重帷幕倒映着帝後二人交談的影子,張晚霁靜守于殿外,聽及此,心律怦然如懸鼓,連呼吸亦是靜止了。
父皇聽到那個答案後,會是什麼反應呢?
他會同意賜婚嗎?
張晚霁低垂着眼睑,素手捂緊胸口。
她現在好緊張啊,好想聽到父皇的一句同意,但又害怕自己聽到相悖的答案。
這是前世所不曾發生過的事,難以預料。
張晚霁袖裾之下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掌心腹地裡都是濕涼的汗漬。
她沒聽到立即賜婚的答複,也沒聽到不同意的話辭。
等待一份未知的結果,是非常煎熬的事,自己還是回去等候罷。
張晚霁轉身就走,哪承想,甫一回首,迎面撞到了一個溫實的懷裡。
“殿下。”
對方的嗓音涼冽,俨如磨砂一般,碾磨在她的心上。
鼻腔之間,盡是清郁好聞的沉榆香。
張晚霁擡首,隻一眼,整個人怔愣住。
是沈仲祁。
他仍舊是昨夜一身黑的造相,玄色常服,腕戴護甲。
白晝的沈仲祁與夜裡的沈仲祁,似乎有些不一樣,斂去一切喋血殺伐的氣息,就是鮮衣怒馬、沉着雅煉的少年郎。
那一隻修長玉潤的手輕輕扶住她,隔着數層衣物,張晚霁能夠感受到少年掌心腹地的厚繭,還有皮膚的溫度。那一陣涼冽溫熱的氣息包裹在她周身,猶若一張隐形的網,朝她侵襲而至。
倏然之間,張晚霁的面頰燙熱無比。
沈仲祁扶住女郎的同時,亦在不着痕迹地看着她。
她已經換下大紅嫁衣,換上了蘇繡梨花白對襟襦裙,在鎏金日光的灑照之下,裙面仿佛有金色的流沙淌過,徐徐緩緩地淌過他的掌心,撩起一片柔暖的質感。
沈仲祁的眼神吸納了雪色與日光,掩去了鋒銳的棱角,多了幾分柔軟。
待她立穩,适才收了動作,行了一禮,問:“殿下可要緊?“
四目相對,張晚霁的腦袋嗡嗡作響,内心充溢着各種各樣矛盾的思緒,下意識擋住了去往殿中的道路,不答反問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因是緊張局促,她連敬語都忘了用。
沈仲祁垂眸看着她:“微臣目下有要事觐見聖上。”
張晚霁能感受到他沉甸甸的的目光,張晚霁有一些無法直視,隻能憨居的垂首,這一瞬,整個人好像快要沉陷于他的氣息裡。
她的心有些亂,道:“将軍先不能進去。”
似是怕他誤會些什麼,她補了一句:“我将退婚的事,跟父皇母後說了,他們在商議我的婚事。”
她隐去了賜婚一事未說。
她想起來,縱使父皇那邊同意賜婚,沈仲祁這邊,還是一個未知數,她需要解釋清楚,也想知道他的态度。
她好喜歡他,但不知他喜不喜歡自己。
這種長久喜歡一個人、又不敢征詢對方心意的感覺,就如熱油在張晚霁的心腔反複熬煮,整一顆心,悸顫又煎熬。
沈仲祁俯眸看着張晚霁的面容,她秾纖夾翹的烏睫蘸染了濛濛的水霧,不安地顫動着,她擡眸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似乎是在醞釀着什麼話,但不敢說。
沈仲祁本來想去配殿靜候傳喚,但看着她這副嬌弱無依的面目,他沉默許久,選擇靜伫在原地。
廊庑之下的氣氛十分幽谧甯靜,隻有素雪紛紛揚揚叩撞在甃檐鬥拱之上的窸窣聲響。
趁着四遭沒有内侍,張晚霁終是鼓足勇氣,輕聲道:“沈将軍可有暇空?”
沈仲祁眸色一深:“殿下需要吩咐微臣做什麼?”
張晚霁:“我有話想單獨同你說。”
廊庑之下的空氣,仿佛就此凝滞。
女郎的嗓音,軟糯得仿佛可以掐出水來。
戍守在近旁的李廣一臉驚色,柔昭帝姬前日借宿将軍府,現在就準備約将軍出去了?
張晚霁心中忐忑極了,以為自己等不到答覆——
身側響起了少年涼冽低啞的嗓音:“有空的,一樁重案告近尾聲,這幾日過後,便不用審人,時間就空出來了。”
“那待你有空了,我去将軍府找你。”
話一出口,張晚霁自知失言,自己應當是矜持一些的,自己單獨去将軍府,也怕是于禮不合。
好丢人啊。
沈仲祁看向女郎的面頰,瓷白的肌膚之上缭繞着一團绯霞,绯霞從面頰一路席卷至耳根與頸部的位置。
沈仲祁道:“聽聞殿下喜騎馬,京郊正有一片廣闊的草場,離微臣的軍營相近。”
張晚霁眸色朦朦胧胧地看着他,有些沒明白他的話中之意。
“數日之後,微臣護送殿下去草場遊騎。”
張晚霁的眸子在虛空之中一下子怔住,瞬時明白了沈仲祁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