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之中,陡地撞入了一陣濃稠的血腥氣息。
張家澤陡地松開了那一柄刀,大掌撚住了張晚霁的後頸,将她拽扯至近前,嘴唇貼着她的鬓角,一字一頓地說道:“柔昭,你早晚會回到我身邊的。”
男子嗓音纏綿溫柔,幾如戀侶之間的調.情。
張家澤嗓音質地裡,所滲透出的那一抹涼冽的觸感,俨如一尾毒蛇遽地攀附上了張晚霁的脊椎,讓她滲出了一抹潸潸冷汗。
張晚霁悉身感到了一陣毛毵毵的顫栗,面容上的血色正在一寸一寸地褪了下去。
張家澤繼續用溫柔的口吻說道:“我一定會證明給你看,沈仲祁能給你的,我一定能給你,他不能給你的,我也照樣能給你。”
——他才是這天底下最喜歡張晚霁的人。
“縱使聖上能給你賜婚,離成親還有一段時日,如若這中間出現什麼波折,婚事作廢了也說不定。”張家澤俯低眸心,視線與張晚霁平行,溫聲說道,“畢竟,未來的事誰說的準呢?”
兩人林中對峙之時,沒有留意到一雙眼睛,正在一瞬不瞬地凝視着竹林之中。
更精确而言,是注視着那一道纖細嬌柔的身影。
他不知在原地立了多久,肩膊淤積了不少碎細的雪花,身上的玄裳長袍,庶幾與梅林裡昏晦的光影融為一體。
玄黑護甲之下的手掌,攥攏成了拳,拳心之上的青筋,隐隐突起,虬結成團,一路以大開大阖之勢,蔓延入了袖裾深處。
他注視晌久,剛欲上前去,讵料,女郎掙脫開了張家澤。
張晚霁淡淡地哂笑了一聲,“皇兄以為我是貪圖權貴名利之人嗎?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她頓了頓,道:“在沈仲祁還不是先鋒将軍的時候,我就已然心悅于他。”
仿佛一樁驚堂木敲在了半空中,女郎的話辭在聽者心中掀起了不同程度的風浪。
風聲如唳,梅香暗浮,沈仲祁靜伫于長風之中,他眸色深黯如海,浸裹着一層沉沉的霧,外人看不出任何虛實。
張晚霁凝聲道:“不論皇兄今朝說了什麼,我對他的感情永遠不變,你也休想用離間計,來離間這一場婚事。”
言訖,就轉身回了公主府。
張晚霁并沒有留意到長伫于竹林之中的沈仲祁。
甫一回至府上時,她發現裙裾上蘸了血,正欲吩咐煙羅給自己籌備一套幹淨整潔的裙裳,這時煙羅匆匆來禀,道:“殿下去了何處,可讓奴婢好找!”
張晚霁正準備吩咐的話頓在口中,生出了一抹惑意,道:“發生了何事,慌慌張張的。”
難不成昭化宮又派遣人來作妖了?
一旁的銀杏呈上了一個錦盒,道:“半個時辰前,沈将軍來宮中給殿下送了禮物。”
張晚霁蓦地一怔,沈仲祁來宮裡了?
忽地想起來,沈仲祁數日前跟她說了,會送一件新造的兵器。
她以為他會遣人來送,沒想到是親自來。
張晚霁朝着府門外的方向凝睇了一眼,問道:“他現在人在何處?”
煙羅道:“将軍當時問你在何處,奴婢說在梅林,将軍應是去梅林尋殿下去了,殿下難道沒有看到将軍?”
張晚霁的心遽地漏跳一拍,沈仲祁去梅林尋她了,為何她方才沒有看到?
他去梅林的時候,可有看到她?
看到她與張家澤對峙了嗎?
他看到了多少,又聽到了多少?
張晚霁有些不敢确定,目下返回梅林顯然有些不太明智,指不定沈仲祁已經離開了。她可不想再遇上張家澤了。
同他對峙,悉身都滲出了冷汗。
張晚霁按下心中異緒,吩咐銀杏将錦盒呈上來,她很好奇沈仲祁會送給她什麼武器。
前幾日在營帳之中,他就抛了一個鈎子,如今釣她上鈎了。
揭開了盒面,隻一眼,張晚霁悉身微微怔住。
那是一隻九節鞭。
銀杏道:“此乃軟兵器之首,将軍對殿下有心了。“
張晚霁心神微動,信手撚起九節鞭,其勝在質感輕盈,她握在手掌心的時候剛剛好。
看來是專門為她親自打造的。
張晚霁心口上湧入一陣暖流,同時也尋思着要不要下次見面送個回禮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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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李廣正在宮門外候着,見着自家主子騎馬而出,納罕道:“少将,您不是去給柔昭送新打的武器嗎?怎的這般快就出來了?”
沈仲祁不鹹不淡地掠去一眼,李廣蓦然覺得将軍的眼神份量有千斤般沉重,遂是不敢多問。
沈仲祁道:“春闱剛過,最近溫家小動作頗多,你去查查他們在做什麼。”
李廣一聽,嗅出一絲端倪。
那昭化宮的甯國公主招惹了張晚霁,張晚霁以牙還牙,縱然換來了一時風平浪靜,但溫妃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勢必多有籌謀。
沈将軍敢情是要為未婚妻撐腰了。
“對了,再查一查張家澤,看看他素日與誰來往多些,可有勢力傍身,以及他的身世。”
張家澤的身世,在宮裡是衆人諱談的事情,他的母親是文貴妃,但文貴妃不過是養母,至于生母,無人敢提起那位主子的身份。
李廣道:“将軍怎的想要去查二皇子?”
沈仲祁眸色沉黯。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他不會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