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夫人面色沉了沉,語氣平靜地說:“你放心洗就可以,這些水沒有任何問題。你最好每一根頭發絲都洗幹淨,龍王不喜歡不幹淨的新娘。我會給你把門窗都關好,你放心就可以,不會有人看到的。”
沈魚擡眸看了一眼村長夫人,妥協一般地說:“好吧,那就麻煩您了。”
村長夫人的臉色有所緩和,随後她便關上門走了出去。
沈魚靜等了片刻,直到門外沒有任何的動靜之後,她才象征性地洗了洗自己的頭發。
沈魚掐着時間算了整整一個小時,才拿起毛巾擦着頭發往外走。
村長夫人正在鍋台前攪動着鍋中濃厚粘稠的紅色汁液,她見沈魚從西側房屋裡走了出來,便開口問道:“你都洗幹淨了?”
沈魚抖了抖自己半濕的頭發,随口應付道:“洗幹淨了。”
村長夫人将鍋台裡未燒完的木頭取了出來,然後盛了滿滿的一整碗紅色液體,她伸手指了指西側房屋,“你先進去,我馬上來給你梳妝。”
沈魚看了一碗那碗粘稠的液體,思索着是要讓她喝下去,還是用來做其他的用處。
沈魚這樣想着便回了西屋,她四下看了看在靠窗的桌子前坐了下來。
村長夫人一手端着碗,另一手拿了一個藏青色的包袱走了進來,她将手中的兩樣東西放在了沈魚面前,“這是婚服,你先穿好,等你穿好之後再喊我。”
沈魚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包袱,又看了一眼村長夫人,總覺得自己這次可能逃不掉違反規則的下場了,“不是明天才是龍王祭嗎?這麼早就要穿婚服嗎?”
村長夫人蹙眉,神情不悅地說:“梳妝完後你需要整晚都待在這間屋子裡為湘水村祈福,小花,你之前也是在這個屋子裡待過的,你都忘了嗎?”
沈魚見狀微微笑了笑,“您說笑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早就忘記了。”說完,她便将藏青色包袱展了開來,裡面是一套绛紫色的苗氏婚服。
這件婚服上全是金屬刺繡,加上一套銀飾大概有二十斤重。
沈魚拎起婚服來看了一眼,這件婚服還算嚴實,并沒有将規則之外的身體部位暴露出來。
“我現在就要穿嗎?”
村長夫人應了一聲,然後走出了房間。
沈魚拎起婚服看了一眼四周,她隻是将沖鋒衣脫了下來,然後将整套婚服套在了身上。這件婚服上有一股十分膩人的月桂香氣,似乎在有意掩蓋婚服原本的氣味。
沈魚低頭聞了聞袖口,一股土腥味撲鼻而來,讓這套華麗的婚服像極了剛出土的文物。
“小花,你換好了嗎?”
“換好了。”
沈魚的話音剛落,村長夫人便推門而入,她手中拿着一支破舊的毛筆,筆端因為被用過多次而看不出是什麼材質,上面像是被液體浸染了多次,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顔色。
村長夫人将毛筆沾進了碗中紅色的濃稠液體中,分叉的筆端瞬間變得乖順了起來,她伸手拿起沈魚的手,然後在她的手指上開始畫一些繁冗的、難以辨認的符号文字。
沈魚看着村長夫人将自己的手背畫滿符号,接着便是臉和裸露在外的脖頸。
這些符号文字落在沈魚的皮膚之上像是天生便長在其中的一般,變得活靈活現了起來,沈魚低頭看了一眼左手上的符号,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完全不同的走向。
村長夫人畫完了符号文字,從包袱中取了一隻象牙梳子,緩慢地給沈魚順着頭發。
“你其實根本沒有洗澡吧。”
沈魚聞聲挑了一下眉毛,她不動聲色地等着村長夫人說下一句話。
“真正洗了澡的人根本不是你現在這個模樣。”
沈魚笑了一聲,“那村長夫人覺得洗過澡的人應該是什麼樣的呢?”
村長夫人手中的動作不斷,耐心細緻地給沈魚梳着頭發,“剛洗過澡的人,由于油脂與灰塵清洗了個幹淨,所以皮膚會有些幹燥。我剛才在用毛筆為你寫祝詞的時候,顔色并沒有順着幹燥的皮膚紋理暈開,反而是十分乖順地柔成一團。”
沈魚開口說:“所以呢?您是打算再将我扔進浴桶裡嗎?”
“一會不要說一句話,裝作自己是個沒有靈魂的人,知道嗎?”村長夫人狠狠地拽起沈魚的頭發,“不要讓任何人發現你的異常,然後十二點之後就逃走吧。聽說你是跟着朋友來的,趁着村子裡晚上無人,快跑吧,等到了明天你們一個也跑不了。”
村長夫人說完便認認真真地束起沈魚的長發,她将手中的長發編成麻花辮固定在沈魚的頭頂,然後将一頂銀冠戴了上去。
“婚服都是一代一代傳下來的,聽說上面有龍王的祝福,神明都是中立的,不會無緣無故奪走别人的性命,在它們的眼裡衆生平等,所以人同花草蛇蟲并沒有太多的區别。”村長夫人的雙手搭在了沈魚的肩膀上,“所以說,你明白嗎?”
沈魚看着手背上的文字,突然明白了村長夫人的意思。
“您在這裡又是為什麼呢?”
村長夫人淡淡地一笑,“總要進入黑暗之中才有可能去救更多的人。”
沈魚眉心一攏,她扭頭有些急切地看着村長夫人,“你能不能也救救我的同伴,她是個很可憐的姑娘。”
村長夫人居高臨下地看着沈魚,她的臉上包括眼睛裡沒有任何的神情,“這個世界上有不可憐的人嗎?但是唯有神能解救世人脫離苦海。”
村長夫人的神情像是一個博愛衆生的神,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她平等着愛着每一個生物,沒有一絲一毫的偏心。
沈魚看着村長夫人,随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村長夫人伸手指了指梨木雕花桌的下方。
沈魚順着她指的方向看了過去,發現那裡有個十分隐蔽的暗格,她伸手在暗格上推了一下,木匣瞬間彈了出來,裡面盛放着一面小巧的蒙塵黃銅鏡子。
沈魚詫異地看了一眼那面鏡子,立刻回頭去看村長夫人,隻見後者不知道何時離開了這個房間,她能看到的隻有緊閉的房門和空蕩蕩的房間。
沈魚将注意力轉移到了匣子裡的黃銅鏡子上,她伸手将鏡子拿了出來,但是沒敢擦掉鏡子上的灰塵,隻是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了沖鋒衣的口袋裡。
趙村長端着晚飯來到西屋時,沈魚面朝窗戶跪坐在地上,她的雙手捧在一起,眼眸微合,像是在為湘水村默言祈福。
趙村長見狀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将手中帶有缺口的瓷碗放在了沈魚的面前。
瓷碗中盛着一份炒野菜和幾塊瘦小的地瓜。
“小花,你别見怪,這裡吃得沒有阿川那邊的好,你講究一下,等你去了龍王身邊吃得肯定要比這些好很多。”
趙村長說完之後無奈地歎了口氣,他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後在沈魚旁邊坐了下來,神情頹廢又落寞。
沈魚眉心一抽,靜靜地等着趙村長接下來的話。
“我們村子自從三十年前那場龍王祭開始,就沒有再風調雨順過,我們以為是龍王大人還在生我們的氣,于是我們有一年送了兩位新娘過去。”趙村長停頓了一下,随即歎了口氣,“誰知道沒有平息龍王的怒火,反而讓我們更加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後來我們才知道原來龍王是因為我們沒有将他想要的新娘送去才會發怒。”
沈魚緩慢地睜開雙眼,借着銀冠墜飾的遮擋睨了一眼趙村長。
趙村長目光憐惜地看着沈魚,接着他的雙眸中迸發出一種十分奇異的色彩,“現下好了,你回來了,隻要你回來了,我們就有希望了,湘水村就有未來了,女孩們再不用害怕被龍王選中而背井離鄉裡,我們又能像以前一樣了,真的是太好了。”
沈魚輕聲說:“既得利益者者有什麼資格說好?”
趙村長神情一愣,接着憤懑地說:“小花,你還是跟之前一樣。湘水村古往今來都是這樣的,難道你要讓我們違背老祖宗留下來的傳統嗎?再說了隻是犧牲一個女孩而已,又不是犧牲全村的女孩,而且這樣可以活下更多的人,這個女孩功德無量。女孩從出生就是要嫁到别人家做媳婦的,要想發展建設、傳宗接代還是要看男人們的。”
沈魚挺直了自己酸痛的腰背,脊椎骨發出一陣氣爆般的響動,她斜眼睨着趙村長,臉上繁冗的紅色文字讓她看起來既充滿神性又邪性滿滿,“你也是女性生出來的,為什麼要反過來貶低女性?”
趙村長激動地說:“犧牲幾個人救全村的人,你說這件事情劃算嗎?!”
沈魚盯着趙村長看了一會,随即她雙眸一閉,整個人的上半身癱軟了下去,片刻後她才睜開濕漉漉的眼睛去看趙村長。
“趙村長?你怎麼在這裡?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叮,系統提示,玩家沈魚對湘水鬼村副本NPC趙村長發動被動技能——朏朏之眼,時間僅有五秒鐘。】
“沒什麼,你先吃飯吧,我就出去了。”
趙村長身體一晃,雙眸一片迷離,然後他緩緩地站起身體朝着屋外走了出去。
沈魚聽着房門關上的聲音,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出來,她從沖鋒衣的口袋裡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現在是晚上的八點鐘,距離與村長夫人約定逃跑的時間還有四個小時,但是她卻有了新的打算。
咔哒。
沈魚聽着面前的窗戶發出一陣響動,接着被隔絕在外的冷風突然吹了進來,她擡起頭看了一眼,月光在面前之人的身後鋪開,像是一件被風吹至獵獵作響的鬥篷。
“小花,我們走!”
趙風一隻手推開窗戶,一米八多的身體縮在正方形的窗框中,他将自己的右手伸向沈魚,想象着自己是踏着七彩祥雲而來的蓋世英雄。
沈魚看着趙風迎風飄動的山羊胡,然後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她從地上站了起來,然後活動了一番自己有些發麻的腳。
“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來救你啊,沒時間了,我們現在就走,我們離開這個村子,到一個誰也找不到我們的地方去。”說完,趙風就要伸手去拉沈魚的手臂。
顧念也從窗外探頭進來,她哭得十分的難過,鼻尖和雙眸都泛着可憐的紅色,“沈魚姐,你不要擔心被發現,我會替你的,畢竟本來就是我的事情。”
沈魚蹙眉,“誰說我要走了?我要待在這裡,然後明天參加龍王祭。”
陸笙也湊了過來,“你瘋了嗎?按照現在的形式來看,你要參加龍王祭必死無疑。”
江宥辰站在三人的身後,“為什麼要參加龍王祭?”
沈魚如實道:“我有我的打算,你們找到其他新的規則或者線索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