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
厄難看着男人的身體無力地從沈魚的手中滑落到地上,臉上的失落從雙眸中蔓延了出來,她緩緩地朝着男人走了過去,然後俯身将他扶抱了起來。
客房服務的侍應生被吓得六神無主,但還是雙腿顫顫地向前走了幾步,“夫......夫人,請問需要幫您聯系稽查科嗎?”
厄難搖了搖頭說:“不用了,清理費可以從我的賬戶上走。”
“江宥辰,你不開心嗎?所以才讓她殺了你嗎?”厄難仰頭看着懷中的男人,她伸手托起男人無力垂下的頭,雙眸滿含深情,“即便是你可以說話了,也不願意跟我說句話嗎?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期待我們之間的第一句話?”
沈魚面無表情地看着厄難扶着男人離開,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沾滿碎肉和鮮血的手指,然後默不作聲地回了房間,她站在衛生間的鏡子面前,用湍急的水流緩慢地洗着手上的血液,一股股血流從她的手上墜落到瓷白的水池盆中,最終流向無盡的黑暗之中。
男人釋懷的表情,和最後的那句道謝在她的腦海中仿佛被按下了反複播放鍵,一邊又一邊的在她的眼前上演。
沈魚咬緊了牙關,自暴自棄地一般地一拳打碎了面前的鏡子,一面完整的鏡子碎成了萬花筒一般,映照着光怪陸離的景象。
沈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安撫性地搓了搓自己的臉,她從口袋中摸出那堆黑色的晶體,想不出這堆可能是人體組織的東西跟沈飛有什麼關系。
接着,沈魚自嘲一般地笑了一聲,她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個十分荒謬的念頭,她覺得[天之震]在某個階段很有可能附到了沈飛的身上,随後山海陰差陽錯地刀了沈飛,讓[天之震]來了一個金蟬脫殼。
之所以這些東西能夠救沈飛,是因為這就是沈飛的身體,而沈魚需要将這些散落在副本中的黑色晶體全部收集起來。
沈魚吐出一口濁氣,現在她想明白為什麼在湘水鬼村這個副本之中阿川會将黑色晶體給她了。
“沈飛,你這個癟三真是害人不淺。”
沈魚用涼水洗了一把臉,然後将流理台上的東西一把抄進了自己的口袋中。
清晨,尼德霍格戈壁灘上漫漫黃沙之中一前一後沖出了兩輛如同黑武士一般的越野車。
“尤金科長,你人脈很廣嘛,這麼快就找來了一輛新車。”
沈魚說着,饒有趣味地伸手拍了拍尤金的肩膀。
尤金睜開假寐的雙眸,他雙臂環胸,一臉不悅地瞥了沈魚一眼,“沈科長,我還是勸你消停一些,畢竟你現在在一科的車上。”
沈魚反問道:“怎麼?你們一科不允許人說話嗎?”
尤金重新合上了雙眸,“并不是,隻是我們喜歡安靜,不喜歡鬧騰。”
沈魚應了一聲,随後從背包中取出了一隻鐵盒裝的曲奇餅幹,順手分給了車裡不言不語的技術一科科員,“大家别客氣啊,早飯沒吃飽的可以當早飯,吃飽了的可以當做飯後甜點啊。”
“謝謝沈科長。”
“謝謝沈科長。”
尤金見狀輕咳了一聲,衆人頓時面面相觑将曲奇餅幹外的花邊紙一包,一起放進了自己的口袋中。
沈魚對此也沒有多說什麼,自顧自地吃起了盒子中的曲奇餅幹。
“沈魚,不要随随便便地打破規矩。”
“你管呢。”
車輛在兩個人吵起來之前,及時地停在了管道洩露的地方,此時這裡圍了一群等待着接[普羅米修斯]的路西法區的低等公民,他們将昨日修補好的地方重新敲了開來,蜂擁着圍着那處破損的地方。
尤金下車後把對沈魚的不滿直接用在了面前的低等公民身上,他手持着一條長鞭先是抽在了一個女孩身上,“你們這群下賤的公民是瘋了嗎?敢來這裡偷[普羅米修斯]?”
女孩吃痛地哀嚎了一聲,接了一半普羅米修斯的陶罐直接摔在了地上。
尤金看着滲入沙粒中的普羅米修斯,頓時怒火大盛,手中的長鞭直接甩了出去,瘋狂得抽打着周圍的低等公民。
低等公民紛紛護着自己手中的陶罐四處逃竄,突然其中一個公民将手中的陶罐一甩,挑了一塊最大的瓷片朝着尤金沖了過去。
“你們想被米迦勒區的人壓一輩子嗎?憑什麼他們出生就高人一等?”那人大喊道,“殺了他們,我們就能賣更多的普羅米修斯!”
周圍的人聞聲停下了逃竄的腳步,一同朝着尤金撲了過去。
一科的人見狀立刻上前幫着尤金暴力鎮壓着路西法區的低等公民。
沈魚面無表情地倚着車門,靜靜地看着他們以最原始的姿态打鬥着。
突然,子彈出镗的聲音打破了這十分微妙的平衡。
李晨神情一愣,正準備上前幫忙卻被沈魚攔了下來。
“不要惹麻煩。”
打紅了眼的一科科員立刻拿出配帶的電磁槍,幾下解決了所有的低等公民。
阿沁喘着粗氣,她看着躺在地上的還有餘溫的屍體,然後如避蛇蠍地将手中的電磁槍扔在了一旁,“我?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尤金上前按住了阿沁的肩膀,義正言辭地說:“阿沁,你冷靜點,不過是一些低等公民而已,他們根本算不上人!殺了就殺了吧,沒關系的。”
阿沁神情驚恐地看着尤金,妄圖從他那裡得到一絲安慰,“科長,你說的是真的嗎?低等公民真的不算人嗎?”
“真的嗎?”
李晨不确定地扭頭看向身邊的沈魚,“科長,你剛剛說什麼?”
“路西法區的公民不算人嗎?”
安德烈神情崩潰地大聲質疑道:“怎麼能不算人呢?我就算殺也隻是在實驗區殺過幾組數據異形生物而已,他們......他們這就是在殺人啊!!!”
尤金聞聲睨了一眼安德烈,随即高聲道:“他們偷取普羅米修斯,聯邦法律規定了[普羅米修斯]屬于聯邦獨有,任何人不得占為己有,凡事有偷盜、販賣、走私[普羅米修斯]的公民,均處以死刑。我們殺了這些低等公民,算是為聯邦做了件好事。”
尤金說完便笑了起來,盡量讓氣氛變得不這麼沉悶和緊張。
“而且在整個聯邦中真正算得上人的,隻有我們米迦勒區的高等公民,不是嗎?”
商筠神情冷淡地看着深陷在糾結之中的幾個人。
幾個人站在荒漠之中面面相觑,最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地上那幾具還有餘溫的屍體上。
沈魚見狀輕笑了一聲,她往前走了幾步,然後俯身翻了翻那些屍體上的衣服,“不同的物種之間可能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同個物種由其是群居動物之間,怎麼會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呢?如果有人告訴你人與人之間沒有高低貴賤之分,都是平等的,那一定是在給你構建一個童話世界。”
尤金急忙附和道:“是啊是啊。”
沈魚無奈地搖了搖頭,她從沒有想過尤金居然也有跟她統一戰線的時候。
阿沁追問道:“我真的......我殺了那些盜取普羅米修斯的低等公民,真的算是聯邦的功臣嗎?”
沈魚伸手扯開一個屍體外裹的衣服,露出了其中高檔的塔夫綢面料,“他們應該不是真的路西法區的公民,應該是其他什麼人假扮的,比如說秘密教會的人。”
阿力安卡一聽,臉上的驚恐和自責立刻變成了義憤填膺,“我就知道!路西法區内的低等公民膽小如鼠,怎麼可能冒着這麼強大的輻射來盜取普羅米修斯,一定是秘密教會的人假扮的!”
阿力安卡的話音一落,仿佛是一塊落入靜譚的一塊石頭,頓時激起了千層波紋,每個人的心裡都松了一口氣,甚至臉上露出了劫後餘生的喜悅。
阿沁笑着說:“太好了,這樣的話,我們也算是為聯邦除害了,我們殺的不是人,是秘密教會的走狗,是聯邦的叛徒。”
滴!
沈魚神情凝重地看着面前的屍體,随即立刻發動了世界樹的特性,将自己的身體包裹了起來。
幾道紅光閃過,地上原本死氣沉沉的屍體突然口冒紅光,接着先後炸了開來。
沈魚下意識地伸手擋住了自己的雙眼,随即便聽到一陣嗡嗡的聲音。
爆炸産生的蘑菇雲隻沖雲霄,遮住了尼德霍格戈壁灘的大半個天空。
沈魚神志不清地從沙地中爬了出來,她晃了晃頭,渾渾噩噩地看着四周,她看着商筠灰頭土臉地朝着她跑了過來,雙唇一張一合地說着什麼。
沈魚眯了眯眼睛,仔細辨認着商筠的口型,她發現自己即便是看懂了商筠的話,但是依舊無法将它們串聯成完整的句子。
“沈魚!沈魚!你怎麼樣了?”
沈魚擰着眉心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自己聽不到,随後她又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頭,努力讓自己擺脫這種失控的感覺。
商筠擦了一把自己的臉,然後伸手指了指她的身後。
沈魚回頭望去,剛才的爆炸幾乎讓技術一科全軍覆沒,運輸普羅米修斯的管道也被炸開了一個更大的洞,其中的液體正源源不斷地從其中流出來,蜿蜒在金黃色的荒漠之上。
李晨和安德烈正收斂着技術一科的殘肢斷臂。
直升飛機金屬扇葉的聲音由遠及近,一條軟梯從機艙内被扔了出來,一個穿着黑色防護服的男人緩緩地從直升機上走了下來,他身形魁梧高大,踩着沙粒走到了沈魚和商筠面前,高大的黑影帶着讓人不容置疑的威壓籠罩在兩個人的面前。
羅邦擡起自己的防護鏡,他先是低頭看了一眼沈魚和商筠,随後又看了一眼源源不斷流淌着暗金色液體的管道。
“沈科長,你辛苦了,先回米迦勒區養傷吧。”說完,羅邦揮了揮手,一隊裝備精良的技術隊拎着裝備快步朝着管道破裂去走了過去。
另外有一隊醫護人員也跟了過來,他們迅速将沈魚擡上了擔架,為她戴上了生命監測儀。
不等沈魚開口拒絕,一劑冰涼的液體順着靜脈流淌進了她的血液中,催生出了她體内的疲憊和困意,不等她有所反抗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你就是沈魚?”
沈魚将書包背好,推車自行車剛從學校車棚裡出來,便被一群人圍了起來。
“我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