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觀的蔣六順面色陡變,一一叫出隊友的名字:“陳憐春!呂煜!何萱!我們走!”
陳憐春是新手卻不傻,眼疾手快地沖到土竈旁邊拾起路引和背包,又快速沖回隊友周圍,何萱單手緊握着紅光閃爍的羅盤儀,另一隻手從陳憐春那接過一半負重,火堆旁的呂煜慢了半拍,隻能孤獨地背起一人多高的行李,舉着随身攜帶的地質錘,凝重地問:
“走,來得及嗎?外面的東西是剛來的,還是……”
“怕是早到了。”蔣六順咬牙說,“我剛才就覺得不對勁兒。”
沒人有心情指責他的馬後炮。
冬至帶來的地震是間歇性的,眼下已經停了,陳憐春卻依然覺得視野在不斷抖動。她仔細觀察了兩秒鐘後恍然大悟:
哦,原來是她的腿在抖。
何萱捏了捏她的肩膀,一馬當先地走出泥瓦房。
蔣六順緊随其後。
陳憐春排在第三,呂煜斷後。
門外的霧氣幾乎濃重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宛若活物般張牙舞爪,吸吮舔舐着深林中的一草一木和路過的行人。
陳憐春緊張得出了一腦門汗,提着路引的手微微顫動。她有心把這重要的物資交給别人保管,又覺得自己本就幫不上忙,多少該能幹一點是一點。
何萱專注地看着羅盤儀與腳下的路,果斷說道:
“反正路引剩得不多了,我們直接往小山頂子村的方向走。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附近有一座矮山崗,下方連着河階地,一直通到江畔濕地與河床。我們沿着河道走,走過了斷橋,就是小山頂子村。”
聽上去不算遠。
陳憐春的心情稍微振奮了一點,不顧酸痛的肌肉,努力将路引舉得更高。
乞賜封燈的光芒照亮了方圓十米的空間,正在這時,呂煜指着前方霧中影影綽綽的事物問道:“那是什麼?”
“萱姐,春門江邊的矮山崗上……以前有亭子嗎?”
何萱腳步一頓。
“沒有。”她說。
但他們眼前分明矗立着一座觀景亭,錐形的亭頂上插着一根紅旗,褪色的紅布條随風起舞,生鏽的鐵杆如同利劍般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蔣六順舔了一下幹澀的嘴唇,用耳語的音量說:“走不了了,敵人盯上我們了。”
“嘻嘻……”
這回,哪怕乞賜封燈亮着,不知從何處傳來的笑聲仍然清晰可聞。
“那誰來救小山頂子村?”
它模仿着陳憐春的口吻。
陳憐春頭皮發麻,大腦一片空白,兩隻腳底卻仿佛生了根。
背後的呂煜繃緊面頰,用力推了她一把:“沒事,暫時沒事,先進亭再說。”
隊友半拖半拽地把吓懵了的陳憐春拉進觀景亭。亭内繪制了一幅栩栩如生的佛陀聖像,可惜被風霜雨雪摧垮了一半,佛陀的頭不翼而飛,隻剩下伴随佛陀身側的飛天,手持一杆長笛放在微翹的嘴邊,雙目低垂,冷冷注視着走進亭内的衆人。
第歐根尼羅盤儀是用來檢測靈氣值、以判定附近有沒有怪物的,現在已經沒用了。
何萱将它收進棗木盒裡,珍重地放回口袋,然後原地跺了跺腳,又冒險拿地質錘敲了敲亭子裡的石桌和石柱。
石桌和石柱傳回清脆的敲擊聲。
“實的。”何萱拎着錘子說,“八成是仙家手段,怎麼辦?你們誰有‘般若’或‘洞神’的傳承?”
戴着滑稽兒童墨鏡的蔣六順狠狠一抹黑色鏡片中間的鼻子,正當陳憐春以為他要挑大梁時,卻聽這男人說:“我手裡隻有南無加特林菩薩的傳承。”
“……”
何萱笑了,呂煜翻了個白眼,蔣六順嘿嘿一聲,說道:“你們别着急,我看這亭子還有第二層,我先上樓看看。”
“你小心點。”
再讨厭的人也是隊友,陳憐春忍不住囑咐了他一句。
蔣六順擺擺手,獨自走上亭角的樓梯。
根據他的經驗,仙家‘人’,不似身覆金屬、血管裡流淌着機油的機械生命那樣講究捕殺獵物的邏輯。
正所謂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大限之期将至,他們這回估計難活了。
不過蔣六順雖然說話難聽,卻也不是什麼話都往外說。他懷着沉沉一顆心,邊小心翼翼地摸索上二樓,邊琢磨着自己手裡是否還有改天換命的底牌。
然而他沉重、傷感、複雜的情緒很快在看到蹲坐于觀景平台中央的桑桑時化為了烏有——
“狗……?”
“這樣危機四伏、殺機遍地、連人都不一定能活下來的地方,怎麼會有一隻狗?!”
思維停滞之際,那隻活像是蔣六順幻覺的黑白花色小狗,以一種和廢土生物格格不入到讓人驚恐的熱情甩着尾巴飛奔到蔣六順跟前,在他吓得差點原地暴起的瞬間一躍而起、無緣無故地拿前爪踹了他一腳,然後頭也不回地往其他隊員所在的觀景亭一樓跑去!
蔣六順:?
什麼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