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淨遠同自己的娘親做了最後的道别,白着臉從屋子裡走了出來。
杜懷苼上前扶住他,看見他眼眶微微紅腫。
“師尊,”沈淨遠低聲道,“我想将娘埋在無妄峰的後山,可以嗎?”
“當然可以。”杜懷苼道。
二人回了無妄峰,杜懷苼扶着沈淨遠回到了弟子小院。
沈淨遠仍然有些失神,他看着自己住了那麼多年的房間,此刻房間裡也被收拾得相當幹淨。
他本以為沒了修為,争強好勝的師尊定不會再要他,卻沒想到師尊不僅沒有半分對他的嫌棄,反而還幫他解決娘親的麻煩事。
沈淨遠在床上坐下,杜懷苼則命人叫來了段無離。
“清毅,為師有話要同你說。”
“師尊請說。”看着杜懷苼認真的臉色,沈淨遠心裡有些緊張。
段無離很快走進了房間,站在杜懷苼的身邊。
“好,我問你,”杜懷苼道,“你沒了修為,日後打算怎麼辦?”
沈淨遠身子微微一僵,露出一個凄涼的笑容:“弟子……還沒想好,但如果師尊覺得弟子是累贅的話,弟子随時可以離開。”
“我說過你是累贅了嗎?”杜懷苼無奈道,擡手恰了個結界,然後轉頭沖段無離使了一個眼色。
段無離會意,然後在沈淨遠驚訝的目光中,在掌心緩緩聚起一團濃密的魔氣。
沈淨遠露出震驚之色:“這,這是魔氣?”
杜懷苼點頭。
段無離将手中的魔氣一轉,收了起來。
杜懷苼這時才道:“你若是心裡不介意,可以跟着你大師兄修煉魔道。”
沈淨遠從未如此震驚過,他簡直難以置信:“師尊,你是說,弟子,可以,我……”
他震驚得語無倫次,但震驚過後,更多的是深深的感動。
師尊是在為他找出路。
杜懷苼以為他不願意,繼續道:“其實無論正道還是魔道,不過都是工具與手段罷了。隻要你心向光明,即使手裡握着屠刀,也依然在行正義之事。相反,如果你心裡陰暗,即使給你救人良藥,你也會想辦法将它變成毒藥。”
沈淨遠微微低下頭,杜懷苼卻看到他眼底滲出的淚珠。
“多謝師尊。”他又輕又重地說了一句。
“客氣什麼。”杜懷苼道,“我說過,隻要你們願意,我可以永遠是你們的師尊,清玉宗無妄峰的大門永遠為你們敞開。”
聽到這話,段無離和沈淨遠同時擡頭看着杜懷苼,二人眼裡都是深深的複雜情感。
杜懷苼卻突然想到了什麼,問:“對了清毅,清羽呢?”
沈淨遠還沒從内心的感動中回過神來,半晌才疑惑道:“小師弟?我沒看到他啊。”
“他不是去沈家找你了嗎?”杜懷苼也疑惑起來。
“沒有啊。”沈淨遠道,“弟子在家裡一個多月,從未有人通報小師弟來找過我。”
杜懷苼聽到這話皺起了眉頭:“那清羽去哪裡了?”
過了幾日,衆人口中失蹤了的陸羽書,終于禦着劍飛回了無妄峰。
他從劍上跳下來,身後還跟着一紅衣男子。
一落地,陸羽書看到無妄居堆成山的書頁冊子愣了愣,才猛地想起自己還沒找二師兄回來,轉身又要往外走。
“去哪兒?”杜懷苼的聲音從屋内響起,“回來了就走?”
陸羽書聽到這聲音,立刻欣喜若狂地沖進屋子裡,跑到杜懷苼面前時生生停下,忍住了要撲進他懷裡的沖動。
杜懷苼一人站在廳内,将陸羽書上下打量了一番,見他完好無損沒有半點受傷的樣子,才放下心來。
“這半個月去哪裡了?”他眯着眼睛問陸羽書,
陸羽書站直了身子,恭敬道:“回師尊,弟子本打算請二師兄回來幫忙處理峰内雜事的,結果卻在路上出了些意外,這才耽擱了。”
他話音一落,那個紅衣男子也走了進來。
杜懷苼見到那人,總覺得有些熟悉。
“見過無妄長老啊。”那紅衣男子提了提唇角,并不怎麼誠心地同杜懷苼打了聲招呼。
聽到這帶着些許慵懶的聲音,杜懷苼突然想起來了,這人似乎是皇朝九王爺。
“正是本王。”九王爺段秦夭居高臨下地看了杜懷苼一眼,“不久前似乎剛和無妄長老見過,本王也聽說了一些長老同徒弟闖出城門的事情。”
杜懷苼皮笑肉不笑道:“那你屈尊大駕來此處,不知有何貴幹啊?”
九王段秦夭懶懶坐在茶幾前,吩咐陸羽書給他倒茶。
陸羽書聽話地提着水壺出去燒水。
杜懷苼盯着陸羽書的背影,轉頭對反客為主的段秦夭道:“我小徒弟這半個月都和你在一起?”
“在一塊,”段秦夭道,“不是在一起。”
杜懷苼:“……”
陸羽書又提着熱水走了回來,将茶幾上的茶重新沏好,又給段秦夭和杜懷苼一人倒了一杯。
“我還要吃些零嘴。”段秦夭又道。
陸羽書立刻又跑出門去廚房拿。
“你對我小徒弟做了什麼?”杜懷苼看了段秦夭一眼。
段秦夭道:“什麼意思?”
“算了,”杜懷苼在段秦夭對面坐下,也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陸羽書很快又拿着一些零食過來了,其中還有杜懷苼最愛吃的奶油瓜子。他将零食在茶幾旁放下,然後在杜懷苼身旁乖乖站好。
“其實我這次來,是要請清玉宗幫個忙。”段秦夭一邊吃着堅果一邊道,“也多虧了無妄長老的小徒弟幫忙,我才能這麼順利地過來。”
陸羽書不好意思道:“也沒幫什麼,段公子不會禦劍,我就是幫着禦劍趕路而已。”
原來陸羽書原本打算下山去找沈淨遠,誰知卻在城内碰到了九王爺段秦夭。
不過那會他并不知道這風度翩翩渾身傲氣的人是當朝王爺,隻是聽段秦夭說一路趕過來馬車和随從都受害了,現在自己一個人也不會禦劍飛行,無處可去。
陸羽書非常同情此人,便自願做了段秦夭禦劍的車夫,半個月帶着段秦夭跑遍了各大宗門門派。
杜懷苼道:“哦,若是找清玉宗幫忙,那就請去主峰找宗主吧。”
“來的時候我打聽過了,聶宗主已經閉關,不宜打擾。”段秦夭道,“其實你帶幾位宗内長老幫忙也可以。”
杜懷苼不語。
段秦夭問:“怎麼,你要拒絕本王?”
“是。”杜懷苼道,“你我素不相識,我憑什麼信任你?”
說着,杜懷苼便對段秦夭下了逐客令。
正在這時,段無離也來了。
他見到段秦夭,神色未變,隻是不動聲色地站到了杜懷苼身邊。
“咦,皇弟近來可好啊?”九王爺段秦夭對段無離笑眯眯地道。
皇弟?
屋内另兩人都疑惑地看向了段無離,他們從未聽說過段無離竟也是皇族之人。
陸羽書不知道也就罷了,杜懷苼這個做師尊的也從來沒聽說過,段無離自己也是隻字未提過。
段無離拱手道:“皇兄怎的突然來清玉宗了?”
“皇兄想來請你師尊幫忙啊。”段秦夭道,“這件事關系重大,每個修仙界的修士都無法置身事外。”
段無離對杜懷苼恭敬道:“師尊,不如聽九王爺說說看是什麼事。”
杜懷苼道:“快說。”
段秦夭甩了甩袖子,正色道:“想必你們也都知道了,封鎖魔族的結界已經全部毀壞,如今魔族想要出入人間非常容易,日後人間必定生靈塗炭。”
杜懷苼同段無離對視一眼,這事他們确實知道。
不過情況卻沒有段秦夭說得那麼糟糕。如果前任魔君還在的話,那魔族必然會對人類展開殺戒。然而正巧段無離不久前成了新任的魔君,他拉攏了一大批贊成與人類和諧發展的魔族,上任第一條發布的法令就是嚴令禁止魔族對人類濫殺無辜。
當然也有對此不滿的魔族,它們認為人類非常虛僞,即使魔族不動手人類也會想要鏟除他們,和諧共處根本不可能。
但段無離卻承諾很快就能讓它們看到人類的誠意。
當時杜懷苼還奇怪段無離哪來的如此底氣,但如今看來段無離竟是當朝皇子,那麼和人類和諧共處似乎也不是不可能了。
“不過眼下還有更糟糕的事,”段秦夭話鋒一轉,“重點是修仙界有人居心叵測,想要利用魔族勢力将修仙勢力重新大洗牌。”
杜懷苼回憶起仙門宗禁閉的大門和弟子極差的臉色,不确定地問:“是仙門宗的人?”
“不錯,”段秦夭道,“這人本來是我在仙門宗的眼線,但這多年過去,他卻集結了一大批勢力,召集了一大群人與他一起,策劃了這一次行動。”
“目的是什麼?”陸羽書發問。
段秦夭斜眼看了他一眼:“目的我說過了,張天平要将修仙界的勢力大洗牌,他想先占領仙門宗,再逐一清算其它門派,直到全部臣服于他為止。”
“這人早已和魔君達成了合作,魔界的結界破壞也是他所為,隻是不知為何,魔族這一次沒有立刻出來禍害世間。”段秦夭說到這裡,眼裡露出些許疑惑之色。
“所以你要我清玉宗加入你們的陣營的共同去圍剿張天平?”杜懷苼最後道。
“不錯,我說了,這件事沒有人可以置身事外。”段秦夭似乎說累了,朝陸羽書勾了勾手指:“清羽,過來給我捶捶背。”
陸羽書正給杜懷苼倒茶呢,聽到這話擡頭看了杜懷苼一眼。
杜懷苼道:“送客。”
段秦夭露出不悅之色:“你們清玉宗不打算參與此事?”
“宗主閉關,我沒資格決定這件事。”杜懷苼道,“我要同兩位代管長老商議一番。”
“那正好,”段秦夭又沖段無離笑了笑,“我也好久沒見到皇弟了,不如這幾日就留在無妄峰,陪皇弟叙叙舊。”
好不容易把段秦夭送到客房安置下來了,杜懷苼才回頭詢問段無離的看法。
這還是杜懷苼頭一次詢問他的看法,段無離心裡有些高興,面上依舊恭敬答道:“師尊,九王爺雖然看起來不靠譜了些,但如果輪到他親自出馬,此事定當已經有些嚴重了。”
杜懷苼點點頭:“既然如此,我現在就去同兩個長老說一下。”
杜懷苼立刻去主峰找了玉雪長老齊允,恰巧師雲起也在這裡處理宗内事務。看兩人都皺着眉頭忙得焦頭爛額,大殿内不時有弟子進進出出,個個表情都十分嚴肅,忙前忙後。
“無妄長老,你來得正好。”齊允神色凝重道,“現下宗内正缺人手,你幫忙将這些新的物資送到樂安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