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淨遠手舉長劍,目光充血:“你住嘴!”
他此刻近乎失去理智,隻拿着長劍在屋子裡四處揮砍,而他眼裡的杜懷笙卻在周圍不停飄來飄去,時而閃現在他的面前,時而又閃現在他的身後。
“不要再說了!”
沈淨遠手腕上青筋暴起,又一轉身,看見心魔出現在門口,正皺着眉一臉不屑地看着自己。
他用長劍奮力向心魔刺去。
然而這一次,心魔卻沒再躲開,反而出手穩穩地接住了他的長劍。
隻聽咔嚓一聲,他手裡的長劍應聲而碎。
下一秒,門口的杜懷笙單手扣住他的手腕,另一手飛快在他身上點了幾個穴位。
沈淨遠忽然就發現自己渾身動彈不得了。
他雙目泛紅,死死盯着自己的心魔:“你對我做了什麼?”
“給你點了穴。”杜懷笙冷着臉道,“你怎麼回事?”
沈淨遠動彈不得,任由心魔杜懷笙在他身上摸來摸去。
杜懷笙仔細查看了一番沈淨遠的情況,确認他身上的傷口都是自己劃出來之後,眉頭皺了起來。
“放開我。”沈淨遠冷着聲音道,“我不會放過你的。”
杜懷笙忍無可忍,擡起一手,直接将沈淨遠拍暈了過去。
等沈淨遠再次醒過來時,已是正午。
他躺在床上,渾身上下有些酸疼,但已經可以動彈了。
床邊圓木凳上坐着一個白衣男子,正是自家師尊。
沈淨遠動了動身子,坐起身來,看着面前的杜懷笙,一時間有點分不清真假。
“不是我說你,”杜懷笙見他醒了,語氣嚴肅道,“練功差點走火入魔,這麼嚴重的事,為什麼不告訴我?”
沈淨遠愣了愣:“師尊?我?走火入魔了?”
“不是嗎?”
杜懷笙揚了揚下巴,示意沈淨遠低頭去看自己身上的傷口:“非得把自己砍成碎片才知道自己走火入魔了是吧?”
沈淨遠低頭看見自己身上包滿了大大小小的紮帶,一些較小的傷口上也塗滿了藥膏。
他抿了抿薄唇,輕聲道:“師尊,弟子又讓你麻煩了。”
“沒什麼麻煩的。”杜懷笙道,“包個傷口而已。”
“這些傷口……”都是師尊親自給自己包紮的?
沈淨遠的心裡生起又暖又酸的感覺,具體說不清是什麼情緒,最後他隻能看着自家師尊冷淡又嚴肅的臉,歉意地道:“師尊,昨天畫的畫……”
“畫我看到了。”杜懷笙歎了口氣,拍了拍沈淨遠的肩膀,“畫得不錯,為師很滿意。”
沈淨遠眼裡閃過一點喜悅之色,嘴角也勾了起來:“師尊喜歡就好。”
“那現在可以告訴為師,你的心魔是什麼了吧?”杜懷笙話音一轉,看着二徒弟的眼睛嚴肅地問。
沈淨遠輕咳一聲,眼神卻躲閃起來:“沒什麼,隻是一個……”
杜懷笙等着沈淨遠繼續說下去。
沈淨遠道:“一個年少時愛而不得的人罷了。”
“愛而不得?;杜懷笙揚了揚眉,“怎麼愛而不得?”
沈淨遠啞然,他總不能說自己對師尊有了非分之想吧,簡直太大逆不道了。
見沈淨遠不說話,杜懷笙沉默片刻,最後語重心長道:“罷了,那也是你的私事,但我要告訴你的是,對于喜歡的東西,無論是人事物,都應該積極嘗試争取。若積極争取依然無果,那便意味着這人事物并不屬于你,就沒必要強求,不如直接放手。”
沈淨遠默默聽着,沒有說話。
接着,杜懷笙又和她講了一些如何穩住心神,化解心魔,避免走火入魔的方法,并強調下次練功時一定要叫上他人陪同。
沈淨遠紛紛應下。
杜懷笙見說得差不多了,轉身就往外走。
走到門邊時,卻聽到沈淨遠像是鼓起了勇氣一般叫住了他:“師尊。”
“嗯?”他回過頭。
“若我,若我喜歡的是一個不能喜歡的人,那該如何是好?”
“對方婚否?”杜懷笙問。
“未婚。”
“對方可有如意郎君?”
“這個,弟子不知。”
“那便去試一試吧,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是不能喜歡的人?”
杜懷笙的腳步漸行漸遠,沈淨遠一個人坐在床上,低頭撫摸着身上被包紮好的傷口。
雖然師尊這樣鼓勵他,可他還是不敢說出口。
沈淨遠,從小生在一個家規嚴謹的大戶人家。
在父親還沒有去世的時候,整個沈家都被治理得井井有條,沈家雖然靠從商發家,但卻一心追求書香世家的生活方式。
從小到大,因為他是不受待見的庶子,常常被教育要知禮忍讓,不能放肆無禮,更不能與嫡長子争風吃醋。
因此,沈淨遠的生活裡,基本上沒有“要對喜歡的東西主動争取”這個概念。
對于他而言,争取也沒用,因為那些都是屬于嫡長子的。
他到今天都記得,在他十四歲的時候,因為日漸顯露的天賦,遭到了家主沈夫人的妒忌,沈夫人要求自己的父親無論如何都要将他送走。
從沈夫人的角度來看,一個庶子竟有如此好的修仙天賦,對于她那個毫無靈根的大兒子而言是非常不利的。
沈家主拗不過沈夫人,自然是同意的。
那天下着小雨,沈夫人叫來了馬車,命管家帶沈淨遠離開沈家,上山拜師。
上什麼山?拜什麼師?沈淨遠對此一概不知。
因為這一切都是沈夫人一手安排的。
當然,沈夫人的确沒有給沈淨遠安排什麼好去處。
但凡稍微打聽一下,都能知道這附近的修仙門派裡,最難相處的就是清玉宗的無妄長老。
大家都說這無妄長老是個修仙狂魔,性格暴躁情感冷淡,名下有一個弟子,卻是對弟子不管不顧,任其自生自滅。
沈夫人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花了大價錢買通了清玉宗的人,硬是把沈淨遠塞到了無妄長老的名下。
沈淨遠見到杜懷笙第一面時,着實被自家師尊的容貌驚豔了一把。
他長在書院之中,讀過的書見過的畫冊不少,但像無妄長老這麼好看的,絕無僅有。
“愣着幹什麼,還不快給你師尊跪下?”有人在一旁提醒道。
沈淨遠有些呆愣地跪下,重重地,且認真地,對主座上不染纖塵的仙人拜了三拜。
杜懷笙漫不經心地點點頭,甚至連他的名字都沒有問,隻讓一個外門弟子帶着他下去登記名冊,自己便匆匆離開了。
他與師尊的第一次見面,就是這樣簡單到樸素,甚至他都沒有收到自家師尊給的拜師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