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無庸的話不亞于天上突下一道驚雷。
善和堂内有一瞬間死一般的寂靜。萬姨娘和沈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要讓沈芙代替沈蕙嫁進安王府?!!!
若論受寵也應該是沈蘭!
“芙兒?”沈無庸看着沒有言語的沈芙,下一刻沈蘭卻率先出聲:“父親,不可啊!”
沈無庸轉頭望向沈蘭,眉頭緊皺,“蘭兒,你在胡鬧什麼,這裡哪裡有你說話的地方?”
“非蘭兒胡鬧,”萬姨娘趕緊上前解釋,“實則是蘭兒聽聞夫人已經給二姑娘定了王家三郎,如此豈能再嫁給世子?”
沈蘭急切道:“對啊父親,二姐姐都要嫁給王三郎了,若是讓王府知道豈非不妙?”
沈蕙是嫡女她沒得争也就罷了。可是沈芙也是小娘生的,憑什麼這樣的好事能落在沈芙身上?
沈父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事,若是這樣,倒變得棘手了。
一時竟有些躊躇起來。
沈老夫人這時出聲道:“我看不如把蘭兒也擡成嫡女,嫁進王府。”都是庶女,還是這沈蘭更得她的心一些,哪能讓這沈芙撿了天大的便宜。
這蕙兒也是,如此不争氣,竟然在此時發了惡疾!
“娘,哪裡有現擡嫡女的事,簡直兒戲不說,明眼人都能看出名堂何況安王府。而且現在也來不及了!”沈無庸急得走來走去,心裡暗罵這柳氏好端端的忽然給沈芙定什麼親!
沈家可不能失去這門親事!沈無庸幾番想法在腦海裡過了一遍很快下定了決心。
這親事能定就能退。什麼都不能擋他與安王府結親。
沈無庸問柳氏:“親事是什麼時候定的?”
柳氏面容僵硬了下,已明了沈無庸心中所想。便道:“這些時日忙着蕙兒的婚事,好在與那王夫人隻是口頭約定,明日我便去與她商議,使些銀子想必就能将這事悄無聲息地掩了,應是無妨的。”
“好,好,”沈無庸聽完連聲道好。這時終于看向一直沒有說過話的沈芙,“芙兒,你怎麼想?”
沈芙在沈父的目光下緩緩起身,開了口,第一句卻是擔憂地問:“大姐姐如何了?”
“嗯。”
這個女兒雖然膽小怯弱但好在念着家裡人,沈無庸面露欣慰,然後道:“突然惡疾,不良于行但于性命無礙。”
“那就好。”沈芙歎了一口氣。
沈無庸:“你為何歎氣?”天大的好事落在她身上,她不但面無喜色反而還歎息?
“大姐姐突發惡疾,芙兒聞之痛心疾首,且心懷憂慮。”
“憂慮何事?”
沈芙道:“與世子自小定親的本是大姐姐,卻突然換成其庶妹替嫁,恐怕傳出去名聲不太好聽。而且替嫁之事世子并不知曉,恐世子因此對女兒不喜,女兒身份低微又身無長物更怕在王府站不住腳,落了沈家的臉面。”
“世子雖不知曉但王妃已經同意,想來無礙。至于其他……”沈無庸思索片刻道,“你嫁進王府恐怕不易,為父自會讓你母親多為你備些嫁妝讓你在王府周轉,剩下的便隻能靠你自己了。”
他精明的目光落在沈芙身上,又道:“芙兒,你這三日好好準備待嫁,那區區王三郎為父就替你回絕了。為父一片苦心,等你嫁進安王府,就有數不盡的榮華富貴在等你。我們終究是一家人,榮辱與共。你要記住若是有什麼事,能救你願意救你的也隻有你的家人,家人才是你永遠的依靠,你嫁去王府後還要多為沈家考慮。”
這女兒他現在不得不嫁且沈無庸也不想放棄與安王府的親事。隻要與王府結親,那便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如今隻能将這沈芙嫁過去了。
隻是既盼着她以後幫襯家裡,少不得要與她說些好話。而且這女兒自小就聽話,沈無庸也算放心。
沈芙連忙應道:“女兒曉得的。”
如此,這樁大事總算了了。
沈無庸大松一口氣,随即交代柳氏去給沈芙重新備一份嫁妝,把所有東西都換成沈芙用的。
自從進來後,柳氏雖沒有多少話,沈芙卻能看出她笑容下的僵硬。
自己女兒好好的婚事一轉眼換成了她最厭惡的沈芙,柳氏恐怕暗自将銀牙都咬碎了。
……
咬碎銀牙的除了柳氏,還有萬姨娘和沈蘭。
原本同為庶女,但萬姨娘受寵,即便沈蘭以後嫁的人遠遠不如沈蕙,那也比沈芙好上千百遍。不久前沈蘭還在奚落沈芙,一轉眼沈芙竟然就要攀上安王府,讓沈蘭如何不恨!
這沈芙真是走了天大的狗屎運。也不知當初那月姨娘用的什麼辦法,竟然能把沈芙記成嫡女,如果記成嫡女的是她的話,今天要嫁進王府的便是她了!
與沈芙一道從善和堂出來,沈蘭的惱怒已是不加掩飾:“二姐姐倒是真的好福氣……誰能想到這山雞還能嫁入鳳凰窩呢。”
沈蘭對沈芙口無遮攔譏諷刻薄慣了,便是此時也想不起要對沈芙客氣幾分。還是萬姨娘反應過來拉了她一下。
這沈芙如今可不是昔日孤苦無依無人在意的沈芙了,她三日後便就是世子妃!
可沈蘭哪裡咽得下這口氣,依然口不擇言,沈芙還沒嫁進王府呢,能拿她怎麼樣?
“怎麼,二姐姐還沒當上世子妃就擺上世子妃的譜不讓人說話了?你還真以為你嫁進王府能有什麼好下場啊?”
沈蘭冷笑一聲:“安親王乃當今陛下胞弟,與安王妃隻生了一子,一出生就請封為世子。安王世子天潢貴胄,如何的尊貴無極,名門貴女都不堪匹配,怎麼看得上你這個小小庶女?況且他與大姐姐自小定親定是有情誼的,如今你瞞着他代替大姐姐嫁進王府偷梁換柱,妹妹是擔心你無福消受,受不住世子殿下的震怒!”
沈蘭口出惡言,萬姨娘也懶得管了。總歸這沈芙一直就是個泥人性子,翻不出什麼風浪。隻說了句:“二姑娘海涵,你也知道你妹妹自小就是這個口無遮攔的性子,其實沒有惡意,你别與她一般見識才好。”
幾番羞辱,一句沒有惡意就輕輕揭過。
但沈芙現在确實沒有打算和沈蘭計較。
姐妹和睦,包容家人,才是沈父樂于看到的。她還沒嫁進安王府,不能在此時出了纰漏。
是以沈芙也隻是笑了笑,沒回萬姨娘,而是輕飄飄地問了沈蘭一句:“那三妹妹想不想嫁呢?妹妹将我比作山雞,又不知與我為姊妹的三妹妹又是什麼?”
沈蘭頓時被堵得啞口無言:“你——”
沈芙不欲與她多說,擡腿往前走,沈蘭卻不依不饒,上前拉住她的袖子諷刺道:“二姐姐這是迫不及待地回去慶祝了?大姐姐生病卧床你倒是裝也要裝一下吧,何必這麼冷血?”
沈芙轉頭看向沈蘭,睜着眼誠懇道:“大姐姐卧床,我實是難受擔憂,心急如焚,心無他念隻馬不停蹄想去探望,怎麼會有心思慶祝?難道三妹妹不是這麼想的嗎?大姐姐平常可對你不薄啊。”
“……”
沈蘭憤恨得嘴唇差點咬出血。
這賤人。
……
沈芙去到芳蕙院的時候柳氏已經在了。房間裡濃重刺鼻的藥味彌漫,還隐隐散發着一股淡淡的沉香味。
老夫人年紀大了過不得病氣便派了人來看,二房的張氏倒是一早就殷勤地趕來了。
郎中交代了不可見風,拔步床上的床帳全部放了下來,遮擋的嚴嚴實實,密不透風。讓人無法看清内裡一絲一毫。隻偶爾傳來一陣陣虛弱至極的咳嗽聲。
沈芙連忙上前,關心地問:“大姐姐如何了?”
張氏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個府裡沒什麼存在感的侄女。心中暗歎這樣的好事竟然落在了她的頭上。
話音落下,帳中久久沒有回應。沈蕙不是沒有力氣,而是對這個妹妹一貫不喜,連一個字都懶得回她。
沈蘭随後快步進來,帶着哭腔的聲音已經先傳入衆人耳膜:“大姐姐……”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紅了。
“老天竟不長眼,讓這樣的事發生在姐姐身上,”沈蘭擦了擦眼淚,意有所指,“卻白白讓某些人撿了便宜。大姐姐無辜受苦,她現在卻指不定在心裡發笑。”
幾句話直把沈芙陷入無情無義之地。
沈蘭說得可憐,說得情真意切,這便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