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眼看就到了秋天的尾巴,院落裡火紅的楓葉和幹枯的落葉降落在樹根附近,久而久之,一片幹淨的空地成了能沒到小腿的落葉堆。
這裡的秋景并不荒涼,沈玉二人把秋意詩意化,特意在聯通兩個院子的石牆上鑿開一個正方形框景,透過框景能看到宛若晚霞白雲的楓樹,還有一輪隐匿在半空的月牙,等夜空籠罩之時再顯現。
不僅如此,長廊裡挂了金落在孕期時的很多書法字畫,幾張墨迹未幹的宣紙随風飄蕩,像是隻自在的鳥兒。
往後的幾個月,沈玉高度緊張,提前在弘一村找到了堪稱從業十年未曾出過意外的頂級穩婆,他提着很多剛采摘的蔬菜和兩斤麥子去拜訪了穩婆一次,隻是一次就丈量了從家到穩婆家的距離,心裡有了底。
金落也能感受到沈玉的急切和擔憂,明白他現在是全家最貴重的“寶物”,不能有半分差錯。所以不他主動擔起照顧自己的責任,不去做危險的事情,沈玉操勞地裡的活已經很累了,不忍再讓他為自己牽挂。
八月的陽光晃人眼睛,熾熱的陽光曬得青石闆路泛着白光。溫度直線上升,家裡的門簾被撤掉,換上了網格紗帳,專門擋蚊子。清風從門簾吹進來,緩解屋内的悶熱。
金落搖着蒲扇倚在窗邊,繡花的手一滞,神色突變,忽然“哎喲”一聲捂住肚子,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
糟了,有動靜了!
金落開始慌亂,前幾天一直為生産做準備,剛放下戒備,今天就要臨盆了,真是難以預料。
沈玉正在院裡翻曬新收的麥子,聽見動靜丢了簸箕就往屋裡跑。
“怕是要提前了。”金落咬着唇,指節攥得發白。
沈玉見他中衣後背洇出一片深色,汗珠子順着脖頸往下淌,慌得差點把桌上的碗筷打翻,趕忙将他橫抱,安穩住快要跳出來的心髒,小心翼翼放在床榻上。
金落平躺在床,眼角流出一滴淚,“沈兄,我一直等着這一天,這九個月讓你受累了。”
沈玉把他額前的胎發抹平,安慰道:“才沒有,我們是一家人,你行動不便我當然要扛起這個家。”
金落請點頭,目送沈玉離開。
“我這就去請穩婆,小落你别急啊!”
“等我回來!”
沈玉走前把門窗關嚴,把準備好的床單放在床沿。
他走後,唯有低沉的聲音回蕩屋内,還有金落疼痛時的呻吟。
蟬鳴聲撕扯着灼熱的空氣,本來心就急,蟬聲叫得越歡快,他心裡直打鼓。
沈玉跑過村口早市時,正撞見郝淩提着藥包從醫館出來,郝淩比平日穩重不少,神色淡然,眉眼愈發清俊。
“郝淩!”沈玉一把拽住他袖子,這個時候顧不上力氣大小,這一拽把郝淩差點拽翻。
“金哥兒要生了!”
藥包“啪”地掉在地上,剛抓的茯苓撒了一地。
“好,我現在就去!”郝淩轉身就朝醫館裡大聲喊,“張郎中!金落要生了!”
正在屋裡整理藥櫃的張郎中聞聲跑到門口,面露難色,“啊?喊我沒用啊,我不會給哥兒接生呀!”
他的徒弟立馬挎上師傅的手臂,眼裡滿是對知識的渴望,堅定的看向門外的郝淩,郝淩沖他點了點頭。
徒弟:“師傅,你就去一趟吧,除了接生,我們可以給金哥兒熬藥吧,你不是說他身子弱,生完容易休克,我們給他備好湯藥,他肯定能順利生産的。”
“我怕我跑去了給他們添亂。”張郎中撫摸胡須,望着眼前變得模糊的街道,“也罷,他們家和我有緣分,第一次給沈玉治病的人是我,那金小哥生孩子也得有我在場。”
“不論我能不能幫上忙,我都得準備好。”
他們拿上堪稱治百病的藥箱,不到一刻鐘就奔向沈玉家。
“将婆婆,小落要生了,你趕快去看看吧!”沈玉直接翻牆進去,急得顧不上禮儀。
話音未落,一個系着靛藍圍裙的矮胖婦人已經挎着藤箱沖出來,神情比沈玉還急,“快!”箱角挂的紅布條在風裡獵獵地響。
二人趕到時,金哥兒正蜷在柔軟的床榻上發抖。
将婆婆一摸他肚子就變了臉色,“胎位正,但宮口開得慢。”說着從藤箱裡取出艾條,在産床四角都點上。苦澀的煙氣混着血腥味漫開來,沈玉跪在床頭給金哥兒擦汗,帕子擰了三回還是濕漉漉的。
“啊——”金落突然慘叫一聲,指甲陷進沈玉手腕。将婆婆掀開薄被一看,渾濁的眼睛亮起來,激動的說話速度都加快了。“破水了!哥兒别憋氣,跟着老身節奏來!”
沈玉在門外來回踱步,聽着裡面時高時低的呻吟。忽見大門外飄來幾縷七彩絲線——原是村裡姑娘們提前挂的乞巧绫,大概是風太大給吹過來的。
明日七夕的喜氣已經悄悄漫開。他正發愣,屋裡驟然爆出一聲啼哭,這哭聲很有力,清亮得像是要劈開這悶熱的黃昏。
“恭喜沈大俠!”将婆婆抱着襁褓出來,嬰兒的身子胖乎乎的,比金落看起來還健康。
“七斤六兩的胖小子,這嗓子可真好啊,哭得隔壁都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