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他人的指點,仿佛肌肉記憶一般,澤諾本能地将這東西彙聚提純,熟悉的光團再一次出現,但這次澤諾有機會讓它完全重塑成型。
光團在澤諾手中被拉長,最後光芒消失時,留在澤諾手中的是一柄細劍。通體白色,看不出材質,整個劍身呈難以形容的流線型,劍身很窄,但偶爾劃過的寒光卻證明了它的鋒利。
“這是,咒具?”
伏黑惠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澤諾顯然也不知道這柄劍出現的原因,但這種詭異的熟悉感幾乎是瞬間就讓他想到一個名詞。
“這是......EGO?”
仔細想想不也挺合理嗎?
束縛咒靈=收容異想體。
打敗咒靈=鎮壓異想體。
反饋回的力量=進行工作後得到的能量。
這麼說的話用反饋回來的力量制作EGO也是理所應當的吧?
夏油傑卻不管澤諾的心理活動,作為咒靈操使,他對于自己收服的咒靈的掌控力幾乎已經到了極緻的程度。但現在澤諾的能力卻是強行切斷了他和大蛇的聯系。
之前‘夜莺’也曾就這種情況上報過,但鑒于大蛇不過是‘借’給夜莺使用,夏油傑雖然留意過,卻也并不認為澤諾真的能徹底阻隔他對手下咒靈的控制。
但自火焰燃燒後,尚且還殘留的感知被徹底切斷,現在他對于大蛇完全失去了掌握力,甚至沒辦法再次動用咒靈操術重新操縱大蛇。而這還不一定是對方能力的全部。
這家夥......簡直是天克我的能力啊。
饒是淡定如夏油傑,此刻也不免沉下臉來。
如果不能變成同伴的話......
想到自己的計劃,夏油傑眸色深沉。心中迅速開始重新制定起新的應對措施。
“唉呀,看起來我是真的不走運啊。”
他半真半假地歎息,踱步走向手持細劍的澤諾。
“明明我姑且也是想創造更美好的世界,不算好人也不能說是反派吧?”
“有點傷心。”
“大概您需要多扶老奶奶過馬路。”
澤諾跟着回答,言語間意有所指。
“......”
夏油傑沒有回話,停下了繼續向前的步伐。
“這樣啊,”
他淺淺地笑起來,
“這就是你的回答。”
夏油傑伸出手,手心在胸前相合。
“那,我很抱歉。”
從他身上爆發出極為驚人的咒力,頃刻間各式各樣的咒靈在他身後顯出身形,而他在群魔間靜靜微笑,這一瞬詭異又惑人。
咒靈随着他的想法紛紛沖向三人。
伏黑惠召出玉犬,岐宮尋則手持短刀搶先對上瘋狂襲來的咒靈。
澤諾再次擡手試圖将所有的咒靈都收容起來,但效果不佳,僅僅是困住它們就需要澤諾耗費不少心力,而被困住的咒靈們也都不會乖乖束手就擒,紛紛開始撞擊這無形的“收容室”,有部分被伏黑惠和岐宮尋及時“鎮壓”,但更多則是和之前的大蛇一樣在屏障變成紅色閃爍十次後“突破收容”,重新加入戰局。
再一次被夏油傑的攻擊打斷斬殺咒靈的動作,岐宮尋發出非常明顯的咋舌聲,
“瘋子。”
“我覺得你更适合這個詞哦。”
收回踢向岐宮尋腹部的腿,夏油傑還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
“或者,幹脆叫‘瘋狗’比較合适?”
岐宮尋倒是沒有被他這相當明顯的挑釁激怒,嗤笑一聲将手中短刀調轉刀鋒,
“那,謝謝誇獎?”
另一邊的伏黑惠倒是沒有受到夏油傑的幹擾,和兩隻玉犬一起配合着不斷和襲來的咒靈纏鬥,但不同于不會疲憊的咒靈,經過這麼長時間的高強度戰鬥,伏黑惠的狀态肉眼可見的變差,身上也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傷口。
這樣不行。
持刀擋住“突破收容”的咒靈,澤諾大腦飛速運轉。
“伏黑同學,請讓鵺帶我上去。”
聽到這話的伏黑毫不猶豫傾身躲開咒靈的爪子,召出式神鵺依言帶着澤諾飛至半空。
到達預期的位置,澤諾再次使用咒術再次對“出逃”的咒靈進行收容,同時手上的細劍消失再次出現時卻在伏黑惠手中。
“請用這個。”
手上突然多出一把劍倒是讓伏黑惠小小地吃了一驚。但很快就進入狀态不再猶豫提劍再次沖向再次被結界束縛的咒靈。
半空的開闊視野讓澤諾得以更加全面地掌握場上的所有信息。
怎麼說呢,有種,非常懷念的感覺啊。
這個視角愈發趨近于在中控室管理整個公司的視野。以至于讓澤諾都有些恍惚,但很快就被自己強迫性得脫離,重新投入到現在的局面中來。
深吸一口氣,澤諾定了定神,再次開口時聲線平靜。
“伏黑同學,尋,我需要你們的配合,接下來,請聽我的指揮行動。”
這一刻的澤諾像是打開了什麼不得了的開關,懸于半空,金眸俯視地上一切,冷漠傲慢。
****
夏油傑對這個叫澤諾的人了解不多,都是從那位夜莺那得到的訊息,對他那詭異的能力隻能算是略有知曉。至于什麼過往經曆也是一概不知。
起初隻以為是個普通的小職員而已,但現在夏油傑是半點不信了。
原本是己方占大優勢的局面,在澤諾開始接手指揮後發生了極其戲劇性的轉變。
迂回、伏擊、撤退、猛攻、擾亂視線。
他似乎能精準地注意到每一隻咒靈的動向,安排最合适的次序依次對所有咒靈進行最為恰當的收容,同時利用咒靈各自的特性反過來幹擾夏油傑的行動。而岐宮尋和伏黑惠兩人對于指令幾乎是到了言聽計從的程度,哪怕澤諾的安排明顯是讓他們當誘餌也毫不猶豫。
恐怖的指揮和執行力。
腳下發力脫離岐宮尋的伏擊,夏油傑難得有些頭疼,他不是沒試過控制咒靈反過來制衡澤諾,但收效甚微。仔細确認後才發現澤諾的指揮并非是完美無缺的,他也會犯錯,但他糾正錯誤的反應快到極緻,以至于每每都能順利解決,将局面維持在可控範圍内。
要達到這種程度絕非易事,以至于夏油傑甚至懷疑澤諾或許曾是什麼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的戰場指揮家。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個猜測也不算錯就是了。
意識到再這樣下去也不能挽回頹勢後夏油傑幹脆利落地選擇放棄和澤諾在戰術上的針鋒相對。
“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夏油傑這樣感慨。
“我越來越想要你加入了。”
澤諾不為所動,進入狀态下的他幾乎很難被外界的言語打動,鵺帶着他躲開可以浮空的咒靈的襲擊,煽動翅膀以以召雷霆反擊。
夏油傑也不沮喪,堅持不懈地繼續試圖說動澤諾。
“你也是剛剛進入咒術界不是嗎?為什麼就這麼死心塌地要做咒術師受那群爛橘子驅使保護一群猴子?”
“不如來我這邊好了,和悟不一樣,我可是很溫柔的人哦。”
岐宮尋忍不住冷笑,
“徹底瘋了嗎,一直胡言亂語大放厥詞。”
夏油傑也不惱,閃身躲開玉犬的追擊,一拳将其擊退。
“說到底,到底為什麼要這麼死心眼的投靠咒術師那邊?就這麼自信他們會毫無保留的信任你?”
澤諾依舊沒有回答。倒是岐宮尋在玉犬的幫助下成功突破夏油傑的防線毫不客氣地在他胳膊上留下一道不淺的刀口。
“......看來你确實沒可能加入我們了。”
“明明我都給了那麼多次機會了。”
“不跟着‘最強’反而來跟着你?”
岐宮尋語帶諷刺,長時間地纏鬥早已磨盡他全部的僞裝,隻餘下最真實的反應。
輕巧後退幾步,夏油傑聞言捂着手臂沉默片刻。
“最強......嗎?”
須臾,他重新挂起笑。
“是呢,悟他确實是最強。”
岐宮尋對他的反應感到疑惑,但也沒有深究的打算。澤諾則是捕捉到他語氣裡暗含的幾分複雜。
......尋似乎,又踩到人的雷點了。
這已經算得上是天賦了吧?
澤諾不禁感慨。
而疑似被激怒的夏油傑神色如常,讓澤諾都有些懷疑也許是自己的判斷錯誤。
“但即便是‘最強’,也不一定什麼事都能做到吧?”
夏油傑這樣道,
“就算悟答應會為你提供幫助,但不一定會同意連你的同伴也一起保護吧?”
“比如那邊的詛咒師,”
夏油傑笑眯眯地看向岐宮尋。
“五條老師同意的事就絕對會做到。”
提着細劍的伏黑惠一邊平複呼吸,一邊回應。
“是嗎?什麼事都可以嗎?”
夏油傑聞言伸手摸着下巴,做出一副思索的樣子。
“這樣啊......”
“那,”
“即便對象之一是咒靈也沒關系嗎?”
伏黑惠驟然頓住,連帶着原本遊刃有餘的澤諾都停下了動作。
“你在——”
岐宮尋先是愣住,随即持刀一步踏地沖向夏油傑。
“你在鬼扯什麼!!!”
夏油傑擋住岐宮尋猛烈的攻勢,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怎麼?你還不知道嗎?你的那位女性同伴,”
他惡意的停頓,一字一句的吐出未盡之語,
“它是隻不折不扣的咒靈啊。”
......
他在說什麼?
伊芙?為什麼他會知道伊芙?怎麼回事為什麼不應該的我明明已經......
——不,不對,伊芙是咒靈?不對明明大家都能看見她不可能會是咒靈她隻是受到【白夜】影響而已明明和我一樣都是.......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無論怎麼都不應該得到這麼荒唐的結論伊芙伊芙伊芙伊芙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思維陷入理不清的混亂,曾經刻意忽視的事情被人刻意地掀開一件一件地清算。
隻對咒靈生效的結界能護住伊芙,消失的心跳、.......
那我怎麼辦?咒術師不會容忍伊芙的存在,那我應該怎麼做?我能救下伊芙嗎,怎麼隐瞞怎麼掩護怎麼解決怎麼保護???說到底五條悟根本不知道伊芙是咒靈的事吧?幹脆把這裡所有人都殺掉好了接下來就好好地保護伊芙不讓其他人知道就好了。
說到底伊芙真的是咒靈嗎他怎麼敢用“它”來稱呼伊芙不能忽略伊芙真的是咒靈的可能性必須把一切都計算進來幹脆帶着伊芙一起跑掉算了我到底在做什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分裂的人格叫嚣着截然不同的想法,飛速運轉的大腦因這壓力開始劇烈的疼痛,原本堅固的結界開始搖搖欲墜,被“收容”的咒靈們若有所覺,伺機而動。
“先生!”
察覺到異樣的岐宮尋一邊抵擋夏油傑,一邊試圖喚醒陷入混亂的澤諾。
伏黑惠在短暫怔愣後也重新加入了戰鬥,牽制着即将突破收容的咒靈無法靠近澤諾。
“澤諾先生!”
澤諾機械地擡眼看向出聲的方向,
“......伊芙,”
“現在還想着她嗎?”
夏油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随之而來的是胸口傳來的疼痛。鵺試圖反抗卻被一并打落。
“先生!”
目睹一切的岐宮尋目眦欲裂,當然也意識到從一開始夏油傑的目标就是澤諾,僅僅是片刻的分神就讓他鑽了空子。
“唔,看來體術也就一般般呢,隻是一擊就已經到極限了嗎?”
掐着澤諾的脖子,夏油傑歪着頭仔細觀察着澤諾。
“似乎也沒什麼不一樣呢?”
注意到散開的領口下露出的小片肩膀上的齒印,察覺到上面屬于咒靈的濃厚氣息,夏油傑的神色變得有些微妙。
“?現在都已經流行和咒靈相親相愛了嗎?”
想到最近傳聞中那個被秘密執行死刑的少年和特級咒靈,夏油傑看着澤諾稱得上是優越的臉,難得的有些遲疑。
是說,強大的咒靈都喜歡小白臉嗎?
搖頭把這個莫名其妙又有些危險的想法甩出腦外,覺得有些無趣的夏油傑幹脆利落的松手,任由失去鵺保護的澤諾直直從半空墜落。
眼神死死盯着澤諾下墜的方向,岐宮尋幾步踏上坍塌的建築物上試圖接住下墜的青年。
如果剛剛在遠處看是驚慌,那麼此刻真正把澤諾攬入懷中的時候就隻剩下了茫然。
“......先生?”
岐宮尋伸手想要觸碰澤諾的臉,往日持刀的手現在卻抖得不像話。
澤諾已經阖上了那雙金色的眼睛,淺色的襯衫被血染成大片大片的紅,岐宮尋明明很喜歡這種鮮豔的顔色,但此刻隻感到恐懼。
騙人的吧?先生怎麼可能......
懷中人的呼吸逐漸微弱下去,攬住他的衣袖已經被鮮血浸濕。岐宮尋難得體會到這樣腦中一片空白的感覺。
......我該,怎麼做?
岐宮尋甚至不敢更用力地擁緊懷中的青年。引以為傲的一切在此刻都派不上用場,連所謂稀有的反轉術式都隻能用于他自身。
......我該,怎麼留住您?
這一刻的岐宮尋甚至放開了手中的刀,頭一回不敢直視這殷紅。
他抱着澤諾跪在倒塌的建築物之間,夏油傑踩着會飛的咒靈立于半空,不再繼續往外召喚咒靈,那些剩下的則被盡職盡責的伏黑惠攔下。
......我應該,做該做的事。
這一刻夏油傑的身影在岐宮尋眼中無比清晰,右手摸索着重新握緊短刀,心中的殺意再度沸騰。
殺了他。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恍惚間岐宮尋甚至看到伊芙小姐的身影沖破屏障沖天而降。
呵,是啊,倘若今天跟着先生來的是伊芙小姐,就不會是現在的局面了吧?
岐宮尋有些自嘲地笑。
但即便遠不如伊芙小姐,我也有我的驕傲,夏油傑,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渾身的肌肉已經繃緊,随時準備沖上前去展開徹底的厮殺。但眼前伊芙小姐的幻影依舊沒有消失。
“給我。”
直到伊芙小姐真的半蹲在他面前向着他伸出手,岐宮尋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可能不是幻象。
“......還給我”
但顯然伊芙沒有等待他回神的耐心,再次開口時眼神已然冰冷下去。
岐宮尋不再猶疑,從善如流地将懷中的青年送到伊芙手中。
“......”
接過主管身體的那一刻伊芙沉默不語。
熟悉的,熟悉的氣息。
伊芙擡手輕輕地拭去澤諾唇邊的血迹。她早就習慣了主管的溫暖,于是在日複一日的反複調試裡讓自己的體溫與主管趨同。
但此時主管躺在她懷裡,臉側冰冷得可怕。
伊芙垂下眼睑,鼻腔裡充斥着熟悉的香甜腥味。她俯身靠在主管胸口,聽着原本爛熟于心的節奏變得緩慢,變得微弱,直至微不可聞。
伊芙抿唇注視着主管平靜的面容,俯身輕輕貼上主管的唇。
伊芙含住主管的唇瓣,反複地試圖讓主管染上自己的溫度。
她咬破自己的舌尖,在岐宮尋有些呆滞的眼神裡垂眸撬開主管的齒間,将自己的舌尖血渡給他。
伊芙認真地糾纏着主管的唇齒,保證自己的舌尖血的的确确被主管咽下才慢慢松開主管的唇。
原本因失血過多而顯得蒼白的唇色在反複地磨蹭中多了幾分血色。
......但不一樣了。
冰冷的,不會說話,不會對她笑,不會摸她的腦袋,不會紅着臉拒絕她。
伊芙靜靜看着主管,
很安靜,但太安靜了。
心中湧上難以言喻的情緒,伊芙花了很久才讓它們不至于淹沒過一切。
胸口,感覺很空,但身體裡又這充滿了别的什麼東西,以至于滿得讓她想要發洩出來。
主管沒有開口阻止我,
所以,這是被允許的。
半跪着的伊芙身上噴井似的爆發出極其驚人的咒力。
白色的長發無風自動,伊芙起身,手中紅得發黑幾乎要化為實質的咒力變成從地底鑽出的荊棘将主管護得嚴嚴實實。而她本人則是擡頭,妖異的紅眸已然死死鎖定住了半空中的男人。
伊芙擡手從虛空中抽出一柄比她還高的巨型紅色鐮刀,刀刃寒光淩冽,形狀有些怪異卻極具美感,其上繪制着不知名的紋樣,看上去甚至有些像是藝術品。
但沒人會質疑它的鋒利。
而伊芙其得心應手地揮動着這把鐮刀,滔天的殺意在此刻盡數壓制到夏油傑一人身上,可唯獨她的表情依舊是平靜的。
“起身迎接吧,身負罪孽之人。”
“我将清肅一切不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