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真的要比賽嗎……”
兩組隊員迅速分開,在澤諾的指揮下迅速朝着被标記過的咒靈的方位前進。
四散開來的咒靈以最快的速度被分頭行動的幾人袚除,慘叫和嘶鳴此起彼伏,原本作為藏身之處的大本營已然成為了咒靈的死地。
“……好厲害,”
揮刀振落刀身上的暗紫色液體,乙骨憂太看着滿地馬上就要完全消逝的咒靈殘肢,忍不住出聲,“明明隻過了一小會……”
“大芥。”
“啊,我沒有受傷,”收到同窗關心的乙骨憂太擺手,笑容有些腼腆,“隻是有點驚訝……”
“是有什麼問題嗎?”
澤諾聞言上前幾步,聲音溫和。
……和以前的老師不一樣,和五條老師也不一樣。
乙骨憂太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他曾經幻想過自己能遇到一位能夠拯救他的老師。
幼時他曾在繪本裡看到過很多這樣的情節,“遇到困難的主人公,在富有智慧的長輩那裡,得到了解決問題的方法和啟示。”故事因此總會有一個完美的結局。
然而他的雙親顯然無法承擔這個角色,在最需要也最渴望陪伴的時候,留給他的隻有手邊的書。
乙骨憂太明白雙親的無奈,更能體諒他們的辛苦和勞累,所以他抱着比頭還大的書,讓他們不用擔心。
【憂太可以自己照顧自己的!】
生病了也沒有關系,憂太會聽醫生哥哥的話,會好好養病的。
他坐在病床上,看見父母離去的背影,連同窗外影影綽綽的樹蔭一起,淺淺壓在他心上,
憂太自己也沒問題哦!
隻是,稍微有一點點寂寞而已……
【那我們一起玩吧!】
裡香就是這個時候出現在他面前的,嘴巴咧得很開,笑得像是小太陽一樣的女孩子,連生病的時候都像是花朵一樣的女孩子。
小孩子尚且不明白那些旖旎的難言的情愫,隻知道想要想要一直和她在一起。
【那就是永遠在一起啦。】
【什麼是永遠?】
【永遠就是……】
沒有人能回答他,所以他認真地翻閱那些故事,在書裡的那些“長輩”的話裡找答案。
可是裡香沒有等到他的回答。
回過神來的時候,裡香就成了現在的樣子。
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更不明白為什麼裡香會變成這樣。
因為那場意外,父親和母親急匆匆地趕回來看望他,母親把他摟進懷裡,生疏地拍拍他的脊背權當安慰,擔心得似乎馬上就要哭出聲來。
……可是,該擔心的不是我。
小小的孩子靠在母親懷裡,看見腳踝上圈着的細長手指,抿着唇,在心裡悄悄地想。
受傷的人,明明是裡香啊。
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小孩子怎麼可能在看到那樣的場景後還無動于衷呢。
但那天他看見同齡的孩子拿着棉花糖跑過,軟綿綿的糖果和他們曾經嘗過的沒有什麼區别,安靜許久的裡香在此時小心地用細長的手指勾住男孩的腳踝,用含糊不清的聲音說她也要,仿佛她還是那個普普通通的,笑起來很燦爛的女孩子。
他突然就覺得沒那麼可怕了。
裡香就是裡香。
他得出了這樣一個看起來相當不同尋常的結論。
他沒能從父母老師那裡得到什麼建議,隻是笨拙的,跌跌撞撞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但他始終,期盼着有誰能夠像書裡的“智者”一樣,教會他所有不曾知道答案的難題。
他覺得,也許現很快,這個願望就能夠實現了。
“……我沒事,澤諾老師,”
乙骨憂太頓了頓,朝他笑起來,“隻是有點驚訝,您的指揮真的好厲害。”
“鲑魚。”
拉上衣領的狗卷棘點點頭以表贊同。
并非是誇張,真希那邊尚不知曉,但僅僅隻看他們這邊的情況就已經足夠體現。
在過去的短短十分鐘裡,他們合作剿滅的咒靈數量已經達到了一個令人驚訝的數目,效率相比于平時幾乎可以說是有了質的提升。乙骨憂太實戰經驗略少,感覺相對而言模糊些,但對于狗卷棘來說,最直觀的差異體現在整個行動的節奏上。
這還是他頭一回體驗到“不帶腦子打架”的感覺,除了最大限度地使用力量以外,不必在其他任何事上花費一絲一毫的精力。
方位、路線、招式……所有的信息都被揉碎整合成清晰明了的指令,就像是帶着攻略去打BOSS一般的得心應手。
狗卷棘踢了踢鞋尖,乖巧地執行下一個指令。
雖說這樣“作弊”是很爽……但對于提高遊戲技巧水平來說算是個不小的阻礙吧?
另一邊的兩位當然也有同樣的想法。
“管他呢,”
禅院真希一腳踩碎咒靈浮腫的身體,笑得肆意張狂,“我會變強的。”
“我來指揮的目的也是希望能多了解大家,盡快熟悉起來。”
澤諾聲調不變,一如既往的平穩。
“作為教師,我的職責隻有一個,”
一點銀光自他指間翻飛而出,瞬息刀光一閃,刀刃利落刺入咒靈要害,紫黑的血液飛濺到臉側,原本溫和的面容在此刻顯得有些說不上來的詭谲,金色的雙眸微斂,熱烈的顔色看上去卻泛着像是金屬一般的無機質的冷光。
但他在微笑,
“我會幫助大家,完成各自的——”
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來源于澤諾的外套口袋。
他向大家歉意地笑笑,拿出電話摁下接聽。
“先生——!!”
熟悉的聲音,電話那頭似乎情緒有些激動,急促的尾音略微有些變調,但也足夠澤諾認出對面的身份,
“……尋。”
“是我,”
揚聲器忠實地把那頭略帶喘息的氣音都一并傳達了過來。
“————”
刺耳的電流聲蓋過了所有的聲音,發出兩聲類似于老舊收音機故障時的雜音,這通莫名其妙的電話被單方面切斷。
澤諾放下手機,沒有第一時間撥回去,像是完全不在意。
“……澤諾老師?”
乙骨憂太下意識握緊手裡的刀柄,輕聲詢問。
澤諾沒有開口回答,隻是握着手機,垂眸看着已經暗下去的屏幕,仿佛笃定電話會再一次響起。
藏匿起來的祈本裡香有些躁動,被乙骨憂太熟練地安撫了下去。
“安靜一點,裡香。”
乙骨憂太小聲地和共生的咒靈交流,眼角是溫和的弧度。
大概半分鐘不到,澤諾的手機果然再次開始振鈴。
沒怎麼猶豫就劃開接通,澤諾的表情稱得上是冷漠。
兩方都沒有第一時間開口,短暫的沉默之後,對面的聲音不情不願地響起。
“喂?死了沒。”
意料之外的聲音,但澤諾并沒有将這份驚訝流露出來,隻是維持着平淡的聲線跟着回答。
“承蒙關心,我很好,零小姐。”
對面傳來一聲不屑的嗤笑,“來接岐宮尋吧,他快死了。”
澤諾的表情依舊很平靜,但他的反應并不在零的考慮範圍之内。
“話我已經帶到了,那麼——”
“泷川澪小姐近來如何。”
“什麼?”
零沒能跟上他驟然轉變的話題,反應過來後語氣有些莫名。
“......這和你無關吧。”
“隻是心血來潮,您可以不回答。”
“......”
“她很好。”
得到回應的澤諾唇邊溢出一聲輕笑,聲音放得很低,“十分感謝,再見。”
“......您遇到麻煩了嗎?”
等澤諾挂了電話,乙骨憂太才開口,他似乎想說些什麼,但躊躇片刻還是沒有開口。
“毋須擔心,并非是什麼大事。”
澤諾收起手機,轉身看向乖巧站在原地的兩個學生,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溫和。
......錯覺嗎?感覺澤諾老師,心情很好的樣子。
來不及再細想,兩人的注意力被澤諾接下來的動作吸引。
“澤諾老師?”/“海帶?”
将手搭在兩人肩膀,澤諾壓低聲線,用隻有他們能聽到的音量開口“跑。”
話落的瞬間,無數的低級咒靈從地面牆面蜂擁而出,又在半空中聚集,黑色的“幕布”幾乎要代替天空遮蔽“帳”内的一切。
但無論數量再怎麼多,也隻是低級咒靈而已。
下意識聽從了指揮狂奔撤離的狗卷棘腳下一轉,拉下衣領露出臉頰兩側漂亮的咒印。
【爆炸吧。】
咒力随随着訴之于口的語句從開合的唇瓣一并釋放。大片的咒靈身形凝滞一瞬,随即接二連三地炸開耀眼的火光,露出其後被掩蓋的天穹的顔色。
解決了.......嗎?
答案是否定的,源源不斷上湧的咒靈很快填補上了空缺。
“即便是弱小的存在,聚集之後也不容小觑。”
直到确認退到了足夠的距離才停下的澤諾如此感慨,臉上卻沒有多少與之相襯的緊張。他像是沒有感覺到另外兩人的警惕一般,顯得過于輕松随意,連這句感慨也更像是負責任的教師對因輕視考題失分了的學生的寬慰。
“做的不錯。”
但這種寬慰放在咒靈橫生的“帳”内,則顯得格外不同尋常起來,不過他本人似乎并不這樣認為。
畢竟,這就是一場用來磨合他與高專學生的“考試”而已。
——如果沒有這場“意外”的話。
澤諾仰頭看着半空中彙聚的咒靈,眸色明滅難辨。
如果眼力夠好,就能看清楚這些咒靈并非是在單純地彙集周旋,以更貼切的詞語來形容,應當被稱作“吞噬”或者“融合”。
這并不是以現在的這幾個學生能夠解決的麻煩。在不能召喚“祈本裡香”的情況下,隻由他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被咒者”助教跟着,根本不足以完成這個任務之後全身而退。
這是不應出現在這次任務裡的“變數”,而輔助監督提供的資料裡卻絲毫未曾提及。
澤諾于是第三次發問,
—— “他們,究竟要想做到哪一步?”
咒力在掌心沸騰,虛影有瞬間化為實質,燃燒的青色火焰點燃了正相互吞噬糾纏的咒靈聚合體,在它們尚且還未真正成型之前就強制打斷了這個進程。
嘶吼着的咒靈在這青焰下漸漸平靜,好似沉睡一般浮在空中,猶如一團沉靜的黑色的死物,連原本劇烈波動着的咒力也漸漸平息。
無論是狗卷棘還是乙骨憂太,都從未見識過這樣的場景。
“這是,咒術嗎?”
“海帶……”
澤諾就在倆人的注視下攤開手,半透明的屏障被等比例地縮小,連帶着被收容的半咒靈聚合體跟着被壓縮在這個方形空間内,滑稽得像是一塊被擠壓的異形海綿。
聽見異動飛快前來彙合的禅院真希和熊貓也正好目睹了這一幕,原本緊張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
“......什麼啊這家夥。”
禅院真希放下薙刀,走到乙骨身邊站定,“這不是完全不需要我們保護嗎。”
“人不可貌相呢。”
熊貓跟着點頭表示贊同,“這種類型的咒術還是第一次見.....”
想到什麼的熊貓壓低了音量,悄悄道,“這樣一想,也能理解為什麼悟會不惜用身體留下他了。”
“是,是這樣嗎......”
“鲑魚。”
“......”
澤諾像是沒用聽到幾個小朋友的竊竊私語,神色如常地擡手,掌心亮起象征着咒力的青藍色光團,片刻之後光芒褪去,他的掌心一沉,一柄造型詭異的彎刀落在他手中。
不明材質的黯紅色彎刀整體看不到拼接組裝的痕迹,刀柄處的曲線被做成了類似獸爪的樣式,連貫着刀身的部分渾然一體,看上去就像是漫畫裡會被稱作“魔劍”的刀,和作為本體的黑漆漆相比,顯得過于精緻張揚。
“這是......”
“算是我的咒術效果,”澤諾換了隻手,大緻給好奇的學生們解釋了幾句,“從咒靈當中抽取一部分咒力轉化變成不同的咒具,咒具的樣式由咒靈的某些特質決定,在正式顯形之前,我也無法确定它的具體效果和類型。”
這也算是,“術式公開”?
看着學生們若有所思的樣子,澤諾又換了隻拿刀的手,無所謂地想。
“這豈不是行走的咒具庫......”
咒具的價值難以估量,就算澤諾隻能制作出低級的咒具也足以驚動幾大家族出手,何況看他手裡的那把刀,從上面傳來的氣息上看起碼也是一級的水平!
熊貓摸着下巴,覺得這筆賬怎麼算都是大賺特賺。
“不愧是悟!輕而易舉就做到了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禅院真希推了推眼睛沒說話,目光在澤諾手裡的那把刀上轉了轉。
“......喂,我——”
想要說出口的話被澤諾遞出咒具的動作打斷。
“請收下吧,真希同學。”
澤諾朝着她輕輕點頭,“這把咒具很适合你。”
“......”
鮮少遇到過這種情況的禅院真希張了張嘴,有些無措,“我手上的資金還不怎麼夠,先給你一部分,剩下的我會在三個月内還清,不放心的話現在就可以定下契闊......”
澤諾沒有打斷她的話,等到她說完之後才開口,“我還沒有困難到要做自己學生的生意。”
“把它交給你,是因為它适合你。也就是說,這隻是考試當中老師為學生準備的考試工具。”
澤諾看着她,聲音算不上多溫柔,隻是平淡的,卻莫名讓人覺得可靠。
“所以你要做的不是付給我錢,而是完成這場‘考試’,向我證明你就是它最好的主人。”
“真希同學,能做到嗎?”
“......哈,”
禅院真希毫不猶豫的将手裡的薙刀扔給熊貓,接過了澤諾手裡的彎刀。
“開什麼玩笑,”
她扯着嘴角,笑得又帥又飒。
“我能直接幹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