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 Edelweiss(2)
本章bgm建議搭配Vienna Boy’s Chior 《Edelweiss》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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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恩的病反反複複折騰了将近一個月才好全,隻是他看上去更瘦了,仿佛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
“早上好,菲恩!”
“早上好……蘭蒂。”菲恩擡頭,看到了跟他一樣打扮的女孩,海藻般的黑發被她束成兩條麻花辮,看上去就像個阿爾卑斯山當地的孩子,隻是身後還背了一把吉他。
阿塔蘭忒随手把吉他靠在岩石上,挨着男孩坐下,亮晶晶地眼眸望着他:“我跟你一起放羊。”
男孩隻看了她一眼就挪開了目光,半晌輕輕道:“好。”
“我還想聽你唱歌。”
“……好。”
于是接下來的日子,附近的村民總能看到那個新來的小女孩和山上那個孤僻的漂亮男孩形影不離。
他們會一起放羊,菲恩總是喜歡把羊往阿塔蘭忒那裡趕,她也不惱,笑嘻嘻地抱住朝她跑過來的小羊羔;他們會一起看書,雖然菲恩根本看不懂她那些奇奇怪怪的書上的内容,但他會帶着阿塔蘭忒上山尋找書裡的植物;他們還會一起唱歌,阿塔蘭忒最喜歡聽菲恩唱那首《雪絨花》,她用吉他給他伴奏,在歌曲的後半段與他合唱。兩個猶如神賜的孩子用最清澈純淨的童聲唱着優美的旋律,成了阿爾卑斯山上最美麗的風景。
菲恩的爺爺站在木屋的門口看着這幅畫面,年逾七十的老藝人竟落下淚來。他用手背拭去眼角的淚花,轉頭雙手握住了身旁裡卡多的右手,語氣哽咽:“謝謝,謝謝。願主保佑你的孩子。”
裡卡多拍了拍老人的肩膀:“主也會保佑你的孩子的,他會過得幸福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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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恩确實很快樂,或者說,他從來都沒這麼快樂過。
從前他還住在城裡的時候也短暫地上過學,但卻從沒交到過朋友。因為總是請病假的緣故,加上他長得過于漂亮,班上的孩子都喊他“娘娘腔、病秧子”。
後來他就不去上學了,不隻是因為他不喜歡學校,還因為家裡負擔不起他的學費。他知道自己病了,病的很嚴重,就算母親不說,他也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他的牙龈和鼻子總是出血,晚上腿疼得整夜睡不着,還經常發燒,但他覺得母親比他難過多了。治療的費用太過昂貴,父親早逝,家裡隻能靠母親一人做着多份兼職支撐着。菲恩不止一次看到母親深夜坐在他床邊抹眼淚,所以就算再疼,他也從沒哭過。
直到有一天,母親興奮地告訴他,美國有一種名為“化療”的方法或許能夠治好他,隻是副作用比較嚴重。菲恩不怕什麼副作用,但他知道這種新的治療方法一定非常昂貴。
“我不想治了,我們回去找爺爺吧。”他第一次向母親說出了自己心裡的想法。他不想母親這麼勞累,他也不喜歡城裡,不想去美國。他想念爺爺家的那片田野和羊群,他想念風和自由奔跑的感覺。
那天,母親抱着他大哭了一場,淚水滴到他的嘴角,是鹹的。可她還是沒有帶菲恩回去,反而又加了一份兼職,努力為去美國攢着錢。然而,這個世界似乎總是對不幸的人更加嚴苛,他的母親在趕工的路上出了車禍,還沒來得及送去醫院就去世了。
肇事方賠了很大一筆錢,葬禮上的菲恩捏着手裡的支票卻覺得茫然。
現在他有錢了。
可他甯願不要這錢。
他的爺爺,如今他唯一的親人千裡迢迢趕了過來。爺孫倆抱在一起哭了一場,他詢問菲恩的想法,男孩低下頭,最終下定了決心。
一個月後,他跟随爺爺回到了阿爾卑斯山,支票則被他捐給了一家孤兒院。比起花在自己可能根本治不好的病上,他更希望母親用命換來的錢能夠幫助到更多的孩子。
隻是就算回到了他想念的地方,廣闊的田野和漫山的羊群也沒有變,他卻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像小時候那樣奔跑了。他每天就沉默地坐在山坡上放羊,偶爾看到爺爺擔憂的眼神,他張了張嘴想說自己挺好的,卻發不出聲音。
直到那個女孩出現。
她就像是一束陽光強硬地照進他的世界,起初他抗拒着想要遠離她,因為在他看來,一切美好的東西最終都會離他而去,與其最後痛苦,不如最初就不要擁有。
“不是這樣的,菲恩。就算美好離你而去,也不會改變你曾經擁有它們的事實,美好的記憶才是最寶貴的東西,誰也奪不走。”女孩這樣告訴他。
菲恩看着她,是這樣嗎?或許是吧,因為她真的太美好了,她的聲音、她的笑容、她的朝氣無時無刻不吸引着他。如她所說,他一定會喜歡她的。
可是,這樣真心待他的人如果知道他活不久了,肯定會像母親和爺爺一樣難過地哭出來吧,而他不想讓她難過。因此,在他第一次在女孩面前暈倒以後,他向她撒了謊,說自己隻是普通的貧血。
但是女孩太敏銳了,很快就發現了他隐瞞的病情。她沉默了很久,久到菲恩開始不安,卻忽然被她拉住手。
女孩帶他來到他們平時放羊的山坡上,在一朵花苞前蹲下來。她伸出手輕輕罩住它,再打開手,原本含苞待放的花朵已然綻放得鮮豔欲滴。
菲恩看得目瞪口呆,女孩卻抱住他,吸了吸鼻子,像是努力忍着什麼:“菲恩你瞧,我是個巫師,沒有什麼是我做不到的。等我上了學,一定能找到治好你的方法。”
他怔住了,半晌輕輕擁住女孩,像是擁住世界上最珍貴的珍寶。他近乎耳語道:“謝謝你,蘭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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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恩的病情愈發嚴重起來。他開始更為頻繁地發熱,時常頭疼嘔吐,腿上長起紫紅色的瘢痕,白天腿關節也會疼到走不了路。阿塔蘭忒便纏着裡卡多弄來一個輪椅,每天用輪椅推着菲恩去放羊。
起初菲恩無比抗拒,但在阿塔蘭忒的威逼利誘下還是坐上了輪椅。不過漸漸地,他發現輪椅也挺好的。精力旺盛的阿塔蘭忒總是推着他漫山遍野地跑,涼爽的風刮過他的臉頰,他竟久違的有了奔跑的感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蘭蒂,再快一點!”他大聲喊着,感覺全身的筋骨似乎都活絡了起來,沉睡的生命力從他的體内蘇醒。
“遵命!”女孩也笑着大聲回答。
林間的鳥被他們驚吓得飛起,撲簌簌拍着翅膀表達抗議。周圍的景色急速倒退着,他們筆直地向着前方沖去,那一刻菲恩忽然覺得,他正疾馳在自己的生命中,雖然速度比其他人快些,但美好的東西也擁有了。
倒也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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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阿塔蘭忒終究是要離開的。
阿爾卑斯山腳從一片蔥郁變為銀裝素裹,裡卡多已經将之後的行程延遲了三個月,此時不得不走了。
聖誕節那天晚上,阿塔蘭忒坐在菲恩的床前。越來越冷的天氣讓男孩的情況更加糟糕,無時無刻的疼痛令他幾乎沒了動彈的力氣,隻能靠着止疼藥才能獲得片刻的輕松。他緊緊拉着阿塔蘭忒的手,像是不願讓她離去。
阿塔蘭忒也不願意離開,她看着男孩消瘦的面龐,突然開口道:“你跟我們一起走吧。”話說出口,她像是更加堅定了自己想法,“跟我們一起走,去看看外面的風景。你不是好奇巫師世界嗎,我在英國的哥哥已經上學了,我帶你去找他,他可以帶我們去對角巷。”
病床上的男孩看着她,湛藍的眼睛裡都是向往,但他輕輕搖了搖頭:“我去不了的,蘭蒂,我沒有力氣。而且,我走了,那些羊兒們該怎麼辦?”他停下來喘了口氣,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你去,你去替我看,然後,寫信告訴我咳咳咳……”隻是這麼一會,男孩就已經耗盡了精神,沒一會又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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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塔蘭忒最後還是跟着裡卡多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