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虞素身邊後,他擡袖,一絲不苟地擦拭匕首,将髒污弄到自己身上,還虞素的東西潔淨。
末了,他才以幹淨修長的手指握着匕首的利刃,将無害的柄對着虞素,将它遞給她。
虞素卻沒有接。
“剛剛你為何遲疑。”虞美人花妖的眼瞳深處陡然流露出怨恨。
“你在憐惜她?”
果然,李幽還是會喜歡上楚憐麼?
上輩子,不論是宋清還是李幽,都更偏愛楚憐。
虞素被宋清送到李幽身邊,當他的奴婢時,楚憐也不時來看李幽。
隻有虞素知道,楚憐的造訪名為探望,實則監視。
那時,虞素已喜歡上了李幽。
她也以為,李幽對她有特别的溫柔。
直到有一日,虞素在隆冬端着熱水,往李幽的房間走去。
卻忽然聽到他房中傳來女子怯怯的呼聲。
虞素的腳步倏然頓住了。
這個聲音,她認得。
在她噩夢中出現過無數遍、和宋清一起淩虐着她的楚憐。
奪走了她的一切的楚憐。
随後,便是李幽溫和的聲音響起:“我自然更喜歡憐娘。”
“三娘,不過是棋子。”
那時的虞素端着逐漸冰冷的銅盆,在門外站了許久。
她的手被凍得紫紅而僵硬,如同嚴寒中枯死的花枝,隻能無力而徒勞地輕顫着。
如此羸弱、衰敗,不複當年冠絕長安的靈動。
手腕上兩道猙獰醜陋的細線,是手筋被挑斷、又被術法永世磋磨封印的痕迹。
這一切悲苦,都拜楚憐和宋清所賜。
而這寒冬臘月,她喜歡的人,在房内對她的仇人溫聲說着喜歡,對她說着利用。
她好不容易複蘇的鮮活的心,差一點就又要凋零死去。
可或許是苦難太多,從崩潰中爬出一次後,便不會再喪失生志。
就算李幽對她的一切都不過是利用,可他也确确實實教會了她一件事。
那便是活下去。
隻有活下去,才能打敗自己所有的仇人,才能得到一切自己想要的。
就這般死了,如何能甘心?
可最終,如此努力想活下去的她,還是被李幽親手殺了。
灰燼都不剩下。
忽然,手上傳來微冷的觸感,讓虞素從流滿痛苦的記憶中回神。
她眼睫微顫,就見青年在她面前半跪下來,将匕首放入她手中。
“我并非憐惜她。”李皎擡眸看向她,眸中一片清明。
“隻是在思索動刀的方式,以免她尋得破綻,忽然暴起傷了你。”
窗外的天光透進來,照在李皎臉上,将他的面龐鍍得輪廓分明,劍眉星目之間,盡是令人安心的平和。
清風吹起他鬓角的碎發,給他的神情添上幾分毛茸茸的柔軟,他望着虞素,忽然勾起唇角。
這是兩人在此世遇見以來,他第一次露出笑容。
光風霁月,溫柔似水。
世上無人比他更皎皎如皓月。
那漆黑眸中一片潋滟水色,宛若寒潭之上忽起霧霭,是春日細雨般潤物細無聲的細緻安撫。
無邊無際地将人籠罩,覆住人的全部心神。
“我已成為隻屬于你的刀,對他者便隻會利刃相向。”
“倘若惹你不悅,便懲罰我吧。”
“主人。”
他笑容不改,另一隻手伸上來,包裹住虞素的手背,牽引着她的手指,讓她将掌心匕首寸寸握緊。
虞素隻覺手中冰涼刺骨,手背卻滾燙發緊,冰火兩重天之中,虞素渾身驚起一片雞皮疙瘩,想要掙開,那隻手的力氣卻大得驚人,竟叫虞素一時無法掙脫,隻能被它牢牢禁锢。
噗嗤。
匕首沒入了李皎的胸膛。
刹那間,鮮血流過兩人交疊的手,如黏膩溫熱的鎖鍊,将他們牢牢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