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溶解掉太多的虞素幾乎隻剩骨架了,此刻躺在毒液與酸水中她,完全就是個骷髅怪物。
望着朝她刺來的奪命利器,年少的花妖忽然癫狂地笑起來,胸腔如同破風箱一般抽動。
妖怪妖怪,妖被毀掉人皮的時候,便是醜陋無比的怪。
俳優最愛唱将軍白發、紅顔枯骨,然而無需歲月,虞素已在年紀輕輕之時嘗遍了失去一切的滋味。
親族、舞藝、愛人、血肉。
以及,竭力維持的一顆像人的心。
她才活了二十年。
上輩子活到二十歲,這輩子從十八歲重新開始。
而滿心的仇恨,已将她扭曲為一個真正的怪物。
誰也不願放過。
今夜,歲首初一,正是新月初生之時。
也是樂瑤丹徹底起效的時間。
她沒有騙楚憐。
她吃了禁忌的果實。
為了獲得力量,她甘願做一個怪物。
在被紮破心髒的前一瞬,虞素擡起了手。
蛛妖的動作陡然凝滞住了。
月亮從窗外升起,透過窗戶,照到虞素身上。
碎銀之光傾瀉入屋内的一刹那,花妖身上白骨蘇生,血肉重聚,灼灼烈烈的虞美人在綠色的光點中抽條生長,吐苞盛放。
不過眨眼,屋内便化為了虞美人的紅色花海,它們以最美麗嬌妍的身軀,吸食一切獵物化為的營養,吞噬掉膽敢攔它們路的敵人。
被倏然從月光中刺出的藤蔓洞穿了整個腹部的母蛛目眦欲裂:“怎麼可能……”
“你怎麼可能突然多了五百年……不,千年修為!”
從花海中重獲新生的美人緩緩站起,她渾身赤`裸,人皮上的每一寸都流動着妖異的銀白,少女笑着擡手,虞美人花的花瓣便紛紛揚揚地聚攏,織成她身上的華美绯色襦裙,比世上最金貴的綢緞還要美麗。
金鈴聲輕響,虞素走到母蛛身邊,在它的尖叫聲中,從它後頸處挑出一根白絲。
“不可能……不可能……”母蛛的聲音微弱下去,“除了那位大人,無人可以控制這等品級的樂瑤丹……食之立潰……你為何……為何沒瘋……”
“我自然瘋了。”虞素嗤嗤笑起來,“隻是離徹底瘋狂會慢一些。”
“……你……很快就會死……呵呵……”
“虞美人……我……在地獄……等……”
還沒說完,母蛛就斷了氣。
虞素面無表情地看着它的死狀,許久後,才微笑起來。
“不勞你費心。”
虞素嫌惡地以藤蔓上的露水洗淨自己的手,才轉過身去,要叫妖來打掃屋子。
卻忽然聽得背後破空之聲。
是暗器!
她瞳孔驟縮,想要側身避開,卻已來不及了。
就在這時,木窗破裂,一個人撞入黑暗裡,他背後是銀白如水的月輝,更多的光照亮了這一室狼藉,也讓暗器的蹤迹無所遁形。
一片溫暖覆蓋了虞素的背部,李皎将虞素擁入懷中,用背部替她擋了帶毒的飛镖,可還是不免讓她撞到地上,唇瓣被方才打鬥弄出的木塊割開一道口子。
還未等虞素反應過來,李皎就已放開他,他伸手拔掉自己身上的東西,随後轉身對蛛妖的屍體揮動長刀。
黏膩之聲充滿了室内,它在刀下被開膛破肚,原來蛛妖的身體裡,竟是一個機關。
樂瑤宗即使對自己的高層也殘忍至極,在它們還活着時便向他們的體内注入各種暗器,把他們當器具使用。
做完這一切後,李皎的神色再度變得蒼白。
他始終不發一言,不問虞素發生了什麼,不去處理自己中的毒,也不向虞素讨要獎賞。
虞素站在一旁,看完了他處理屍身剖掉暗器的全程。
這一次,他真該徹底力竭了。
未免他暈倒在這裡,還是再給他一點血吧。
虞素指腹上的傷口已經不見,她也并不在意,神色淡淡地将手指伸到唇邊,犬齒變得尖利,要再度咬開那處肌膚。
卻在這時,手腕被修長而冰涼的手指握住。
那隻手的動作很溫柔,力道卻是強硬的,讓她一時掙脫不得。
虞素擡眸,正要訓斥,就撞入了一雙滿含欲色的眼眸中。
她愣住了。
她從未在這雙漆黑的眼裡見過如此濃烈的色彩,鋒芒畢露,毫不掩飾,如同利刃般要把她釘在原地。
李皎沉默地垂着眸,他的目光沒有落到虞素的手指上,而是盯着她的唇。
那原本嬌妍水潤的唇此時變得有些幹燥,胭脂也在打鬥中被蹭掉了,一摔之下,些許泥土粘在上面,使它不複原來的顔色,而變得髒污狼狽。
還有更凄涼的血迹。
她飽滿的唇被劃開了一道一指長的傷痕,鮮血正源源不斷地從那裂口中滲出來。
刺眼得很。
一夜的妖蠱灼燒,已将他的理智推到崩潰邊緣。
初次被種下妖蠱時,他傷重太過,無法自主,隻要忍耐便好。
并且,那時的妖蠱仍未起多少效果。
可如今他身無束縛,妖蠱也幾近成熟。
李皎的視野變得模糊起來。
她到底想要他如何……
他又當如何?
夜風在破敗的房中吹起,将李皎身上的寒氣浸染到虞素身上,她雙唇微張,想要訓斥他,卻在吐出第一個音節時收了聲。
另一個人的青絲拂在臉上,李皎緊緊攥着虞素的手腕,低下頭,吻住了她的雙唇。
随後,伸出舌頭,輕輕舔掉了她唇瓣的傷口上滲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