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來得及反應,虞素的手背就被另一隻手包裹了,青年的手指修長、溫熱而有力,将虞素的手帶着,緩緩壓了下去。
竟又将藤蔓往他的心口紮了半寸。
此情此景,竟與幾日前重合,而兩人的心念,已完全不同。
一截帶血的枝條重新沒入他倏然劇烈起伏的胸膛。
他的喘`息聲變得有些重了。
“你若喜歡,便以它玩樂吧。”
虞素的背後立即爬上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好像有些壞掉了。
那毫無底線的溫柔濃郁到極緻之後,便會生出帶着極具迷惑性的甜的糜爛,讓他變成個淺笑持刀的病人。
他明明看起來依舊是正直的守護者。
卻在幽微之處悄無聲息地扭曲了什麼。
連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扭曲。
虞素不怕他,卻不喜他的瘋病發作以緻于他不再受控。
于是花妖反而不想玩青年的心了。
她猛然掙脫開他的桎梏,将他狠狠甩在榻上,抽出他胸膛中的藤蔓。
在虞素的溫度遠離後,青年那有些發沉的目光終于漸漸淡去。
清明之色緩緩回到他的眼中,拂開那兩壇寒潭上的迷蒙煙雨。
看着被扔到面前的紙筆,李皎不動聲色地咽下漫上喉頭的血意。
“雲奴,所以我之前交代你的事,辦得如何了?”虞素俯視着從榻上爬起的青年道:“今夜來的長安貴客中,可有披着人皮的妖?”
李皎點點頭:“有五名。”
數量不多,但也屬意料之中,虞素笑了笑,以除塵決清理好自己的身軀後,便好整以暇地坐到一旁,盯着李皎道:“畫下他們的模樣,并詳寫他們的各處特征。”
“嗯。”他點頭。
這一次,他卻不說遵命,也不喚她主人了。
虞素隐隐感到,有什麼變了。
為何感覺他的順從,從被迫臣服,轉為了另一種東西。
此刻的他,竟越發與上一世的李幽重合。
他好像在遷就她,照顧她。
是主動而不是被迫。
站在高處的人,似乎變成了他。
想到這個可能,虞素忽覺一陣惡寒。
她的小指微不可查地蜷縮了一下,身軀輕輕打了個寒戰,強行壓下惡心,虞素皺眉将心中奇怪的念頭驅逐。
無論他心裡怎麼想,被掌控的人确實是他而不是虞素。
她雖感到不悅,但也沒必要怕。
半個時辰後,李皎寫了滿滿五尺的宣紙,将他記下的一切盡數呈到虞素面前,在她身側站定。
“你認得他們麼?”在虞素仔細看過一遍後,李皎垂眸問她。
虞素握着宣紙邊緣的手指猛地收緊。
她擡頭,目光不善地望着他:“雲奴,你話太多了。”
“記住你的身份。你隻是我的奴隸,沒有資格問我。”
他這副要與她讨論的架勢,讓虞素渾身汗毛豎起,就差朝他龇牙。
她為尊他為卑,他怎敢以下犯上,意欲與她共商大事?
“好。”李皎笑了笑,“你不想說,我便不問了。”
“但若是位高權重者,能在長安隐匿盤踞多年,必自有久遠勢力。即便想去要挾,也不可輕舉妄動,謹防自曝身份,反入羅網。”他注視着她,繼續溫聲道,那語氣中是誠心的勸誡。
虞素:“……”
“我自有安排,無需你指手畫腳。”她猛地按下那圖紙,不悅地怒視着他。
他當真一點都不怕她麼?
可相遇以來,虞素已對他百般折磨,斷他骨刺他心扇他臉,這人卻始終如折不斷的竹,身體上的酷刑與侮辱,似乎從未在他心上留痕。
現在,他雖對她俯首,卻要來管她了。
他怎麼敢管她。
仗着她還不會殺他,就蹬鼻子上臉麼?
聽她這般怒斥,李皎面上也無一絲波動,他仿若沒聽到一般,神色自若地走到一旁斟茶,随後端過來,放到虞素面前。
那茶水被他用靈力瞬息加熱了,冒氣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沉靜的視線。
“是我多話。但可否再聽我一言?今夜你受傷很重,又消耗過度,休息一會兒好麼?”
方才那叫宋清的男人顯然具備掌控局勢的能力,他的人馬入場,麗春院很快便安靜下來,無需虞素操勞。
所以,李皎才說出了這般話。
看着他透出溫和的雙眸,虞素身上的戾氣一點點平息來,她也變得安靜,不發一言地望着他。
許久後,她忽然笑了。
“雲奴,這般對我殷殷關切,你是終于喜歡上我了麼?”
李皎微怔。
可不等他回答,虞素便伸出手,握住了他垂下的、還帶着茶杯的餘溫的修長手指。
“可你知不知曉,方才,為了讓宋清甘願放過你,我答應了他什麼?”
她垂下眸子,笑顔依舊,卻帶上了一絲悲涼。
“他一直想要的那個結果。”
“便是,讓我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