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岚心中升起一些愧疚，欺騙師父為她如此擔憂震怒，但自己還是不得不繼續撒謊：“可弟子……弟子已沒有别的辦法，當年那夜林驚羽全程昏迷一無所知，張小凡又死活不肯開口，弟子隻是想着，既然當初我會驚懼到失憶，那定然是看到了什麼，如果我能用手段想起，那事情是不是就還有轉機……”
“……結果您也知道了，我想起來了，但沒來得及……那日後來的事，林驚羽和師兄都基本已告知于我。”
葉青岚垂下眼睛，悶悶不樂說道：“要是我能再早一天下定決心的話，如果他們二人不是在那種場合得知殺死草廟村民的真兇……”
她話音漸低直至無聲，然後不再開口，隻盯着自己的鞋尖，沉默持續了良久，隻聽曾叔常長長歎息了一聲。
“蒼松包藏禍心一事，你并不提前知情？”
葉青岚眼角一跳，這個她還确實早有猜測，但是……
“弟子不知，乃是恢複的記憶中曾目睹一名黑衣人使出神劍禦雷真訣，我隻将此事原封不動寫下交給蕭師兄，至于具體是誰，不敢妄自揣測。”
曾叔常嗯了一聲，又道：“神劍禦雷真訣……這便是當初七脈會武你看到陸雪琪與張小凡比試，突然驚駭暈厥的真正原因了？”
“！”
葉青岚冷汗瞬間冒了一後背，擡起頭來惶恐地望向對方。
她是吓夠嗆，殊不知聽聞這一番話再看她的反應，萦繞曾叔常心頭那一絲疑慮反而煙消霧散。
先前，連他這做師父的從掌門師兄處聽得青岚冒死遞來極為重要的消息，他還确實想不明白自己這個雖算得上有幾分小聰明、但絕不至于運籌帷幄到這種地步的徒兒怎能立下這等奇功，倒不如說此番見葉青岚來陳情，要是她的應對當真滴水不漏無懈可擊，曾叔常才要心中發怵了。
當日道玄真人把衆首座召去相商戰後七脈事宜，順帶說了一嘴風回峰有個小弟子立下大功的事，也沒細說詳情，隻表示多虧那個弟子本門才免去許多損失，可給曾叔常聽得心驚肉跳自家養了個什麼連他都騙過的妖孽，這下才把心放回肚子裡——合着根本不是青岚未蔔先知，那孩子本意僅為了給朋友辯護才甘冒大險對自己下狠手，隻是陰差陽錯雖沒能幫到張小凡，卻意外點醒掌門提前拆穿蒼松陰謀與魔教埋伏，救了更多的青雲門人性命……
至于本該身中劇毒經脈盡廢，結果反而修為大增——他家青岚有情有義膽識過人，為友肯抛出性命不顧，不管不世之功還是天賜機緣，那是蒼天有眼好人有好報她應得的，有這麼個弟子在座下，往後他曾叔常行走在另外六脈，仿佛都覺得腰杆更直了！
“傻孩子，你怕什麼。”曾叔常感慨萬千，又看眼前小孩惴惴不安，安撫地笑了笑，“難道覺得為師會因為這個責罰你？在你心裡師父就這麼不近人情嗎？”
“可、可是……”葉青岚幹巴巴僵硬回答：“可弟子隐瞞不報，若是、若早在七脈會武就将此事禀告掌門師伯……”
“那你斷然活不到今日。”曾叔常話語淡然卻笃定，“那時蒼松聲望極高，且不說你隻懷疑某個能使出真訣的青雲之人，便哪怕是直接點出他本人，沒有實質證據掌門師兄也必然不信，你在明他在暗，當他意識到掌門開始排查門中長老及首座，到時聯想到你一見神劍禦雷真訣時的反常之态——那可就不是當着所有正道的面狗急跳牆取你性命洩憤，換成籌謀多時的刺殺……你安能有命逃過？”
葉青岚點頭點成了小雞啄米，确實，她當初怕的也是這個，才一直沒敢說：“師父英明。”
“少拍馬屁。”曾叔常對她谄媚的狗腿之态翻了個白眼，忽然神色多了一分黯淡：“何況……唉，馬後炮的又何止你一個？我倒是早有直覺蒼松那老家夥不對勁，當日你在通天峰暈過去，他看你的眼神就很是不對勁，可我偏始終顧忌種種沒将這些去同掌門師兄說，拖到今日東窗事發——若你有錯，那為師才更加難辭其咎。”
“我早該想到……”曾叔常低聲嘟囔，也不知道說給葉青岚還是自己，搖頭歎息：“非要說有誰有理由記恨青雲和掌門師兄這麼多年，那絕對是蒼松……唉，早該想到！”
他似出神陷入沉思兀自自語，葉青岚這會兒已意識到自己基本挺過這一關，師父相信了她九真一假的說辭，人身安全一得到保證，那顆欠欠的八卦之心又忍不住冒頭，沒憋住接了個話茬：“是因為……萬劍一？”
她賤兮兮的面部表情讓師父沒好氣瞪了一眼，緊接着忽皺眉：“不對，當日我們幾個明明都隻口稱萬師兄，他的名字，你又是從何得知？”
“啊哈哈，這個嘛。”
葉青岚讪讪笑兩聲，隻得乖乖地把昔年在龍首峰上見聞“一劍亭”與她誤稱之為“劍一”後蒼松反常的态度，還有在大竹峰數次從田不易蘇茹處聽來的說漏嘴“萬師兄如何如何”，一一道來。
“就數你會聽牆角。”曾叔常聽完沒好氣翻了個白眼，突然一拂袖從葉青岚腦袋上掠過，可能本來想賞個爆栗臨又記起她卧床養病才剛爬起來，于是作罷，隻讓氣流吹得她頭頂幾撮毛豎了起來：“沒大沒小，那是你這小兔崽子能直呼其名的人嗎？算來那是你師伯——不對……”
條件反射教訓了這麼一句，曾叔常臉上忽又浮現痛惜與無奈的複雜神情，最後歎道：“以後不許與人提起那個名字……實在萬不得已，若是門中其他人主動與你說起那個人——尤其掌門面前，切莫記得不可稱他為師伯，就叫一聲萬前輩吧。”
聽他語氣，顯然已不想再談這個話題，但葉青岚才不肯這麼輕易罷休，天知道下次師父有心情說起上一代恩怨情仇是什麼時候，不趁着她“功勞加身”正熱乎着刨根問底，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師父，難道是那位萬前輩也遭人誣陷，被魔教擄去了下落不明嗎？”
“不是！别問了！”曾叔常嚯地火起暴躁，狠狠瞪了她一眼，這次竟帶上兩分真怒：“适可而止吧臭丫頭，别逼我揍你啊！”
葉青岚眨了眨眼，雖然并不信真的會挨打，但是配合默默抱頭蹲防。
曾叔常：“……”
連他自己也回過味兒來剛才氣急敗壞沒個長輩德行，又看她那模樣忍俊不禁差點破功，這會兒亡羊補牢咳嗽一聲，上下掃了葉青岚兩眼，握拳擋在嘴前，狀似不經意道：“隻說一句，多了不許再問。”
葉青岚騰地跳起來，兩隻眼裡全是崇拜的星星。
曾叔常：“……”
“你那個林驚羽的斬龍劍——上一個持有它的人，正是萬師兄。”
葉青岚：“哇哦…………呃，嗯？？”
她面色頓時古怪了起來，欲言又止擠眉弄眼一臉糾結連曾叔常都不由好奇，直接把自己剛才還強調的“隻有一句”抛之腦後，忍不住問：“有何不妥？”
“師父。”葉青岚“嘶”地吸了口氣：“或許……那位萬前輩，當年也是常穿一身白衣，英俊潇灑玉樹臨風人中龍鳳，堪稱昔日青雲門第一美男子？”
“你——怎猜得如此之準？”
曾叔常下意識驚呼，随後趕緊以袖掩口大聲咳嗽，欲蓋彌彰裝出不屑之色，嘁聲：“少給你那姓林的小子貼金了，就憑他那乳臭未幹的德行，哪裡及得上萬師兄絕世風華十之一二，再過個一二百年沒準能夠得着幾分邊……”
“……再說七脈會武，才前八！萬師兄當年可是與道玄師兄并稱為青雲雙驕的人物，哪屆會武不是包攬第一第二毫無懸念？若無萬師兄點撥我等，怕是今日的七脈首座都要換一撥人，蒼松的性命更是萬師兄從蠻荒大漠拼死救回，也難怪他死心塌地念念不忘——唉，這個就不多提了。”
“至于心性，林驚羽那小子更是半點不沾，萬師兄那是何等灑脫通透，要我說當初果然就不該把他給蒼松教，就他那死德行，好好的孩子也讓他教廢了，我呸！早知當日就該再堅持一下，将他搶來我風回峰……呃。”
曾叔常慷慨激昂的滔滔不絕忽一停，終于在葉青岚見了鬼一樣震撼全家的注視下收聲。
師徒兩廂無語凝噎了許久，曾叔常默默側過了頭去，跟先前的中氣十足口若懸河那會兒比，語氣頓時虛弱了不止一個檔：“……總之，先前已說好，現在講完了，不許再問了噢。”
葉青岚：“……”
今日她可算是知道，曾書書的話痨基因究竟是哪來的了……
而且确實，光這些瓜就夠她消化一陣子了，而且收獲遠超預期……什麼大衆白月光、純元皇後、菀菀類卿，這下全都串在一起，整個一豁然開朗。
不光如此，如今再回想當日玉清殿上情景，這下連蒼松的性取向怕是都要在她這裡畫了個大大的問号……反正她是對差點兒殺了自己的人不可能有什麼好印象，說是滿腹惡意也不足為過，這種心态下再聯系起他刻意培養林驚羽佩斬龍、穿白衣——媽的細思恐極！幸虧老東西已經叛逃滾蛋，否則她可要報警了！
雖然從前各種男男cp她是很喜歡吃，上小學的時候還不堪回首地在塗鴉牆上寫過描了一圈愛心的“瓶邪王道”……但是當疑似真的發生在自己身邊，還嫌疑用她飼養多年都沒舍得吃的白紙小狼狗玩什麼替身文學——滾啊有多遠滾多遠！崆峒了啊家人們！
曾叔常：？
這丫頭，怎麼突然咬牙切齒的，萬師兄的事與她何幹，總不能是說她的林驚羽趕不上萬師兄，就生氣了吧？可自己也說了姓林小子還太年輕，真等到萬師兄成名時同樣年紀，以林驚羽資質進境速度，也必定早有一番作為名揚四海了，她至于這般不服嗎？果然是情人眼裡容不得沙子，女大不中留……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