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業的酒吧很熱鬧,蹦迪台上全是打扮潮流前衛的男男女女。
他們一群剛成年的高中生,外貌舉止的青澀和單純與其他人形成了很大區别,尤其是走在前面親密貼在一起的兩個男生優越的五官氣質鶴立雞群,尤其是矮一點的那個,警惕四處打量的雙眸像是林中靈動的小鹿,可愛又清純。
在這酒吧裡,他們顯得格格不入十分打眼,被各色目光或隐晦或明目張膽地打量。
隻不過他們都沒注意,小弟們忙着看酒吧新鮮的一切,蘇念則在緊張。
“老大,這裡好像沒地方坐啊。”小弟看着滿滿當當的卡座說。
“沒事的。”蘇念稍微鼓起勇氣,離開了簡清祎,走到近處一個穿着黑白制服的服務員面前,“您好,請問有vip座位嗎?”
好在他們不差錢,一番溝通後,他們就被服務員帶到了中間舞台近處最好的卡座位置,并且充值辦了高級會員。
小弟們打算放肆一回,還點了酒水套餐,跟着其他飲料和小吃,擺滿了桌子。
蘇念接過小弟遞過來的酒杯,想着假裝抿一下,被簡清祎攔住,擺到一邊去,換成了普通的果汁。
他酒量不好,沒說什麼,乖乖捧着杯子喝着。
有小弟誇張地贊歎:“老大好厲害啊,知道帶身份證還知道辦vip,我們就什麼也不懂。”
蘇念笑了笑。
他不過是在實習酒吧服務員那天了解過這些情況,來之前也好好查過,生怕出現差錯,才沒像隻無頭蒼蠅一樣。
是他提出要來,當然也要負責。
座位視野太好,一擡頭就對上舞台上性感火辣的女DJ,幾個沒怎麼拉過女生小手的高中生想看又不敢看,一個個頂着大紅臉。
為了找點事情做,一小部分膽子大的去蹦哒了,大部分剩下的玩起了桌遊,輸的喝酒。
蘇念運氣不好,喝了好幾次。
雖然他喝飲料小弟們也不會說什麼,但是蘇念不想耍賴皮,還是推開了簡清祎過來阻攔的手,把酒喝了。
有的酒度數很低,喝幾口也沒什麼大事,就是臉熱熱的。
玩的過程中常有人過來搭讪,說想和他們一起玩,但是明眼人一看這些人偷瞟蘇念的眼神,就知道都打的什麼主意,小弟們一點情面不給,擺着冷臉全趕走。
搭讪不成,有心之人改成送酒,一杯接一杯被服務員送上來,擺了半桌,有的酒做得又漂亮又昂貴,也沒人動。
可能是看出他們不愛喝酒,後來送的東西變成了小吃零食。
“這些人煩不煩啊,一直送送送,拒絕還不行,擺下就走,誰敢吃他們的東西。”就算沒來過酒吧,他們多多少少知道酒吧的東西不能亂吃,都讓服務員全收走。
玩了半個小時,跑到舞台跳的幾個小弟回來了,像是在外面撒夠野的小狗,氣喘籲籲的,回來猛灌水,然後興奮地跟蘇念分享感受。
“有個美女姐姐還帶着我扭呢!爽死我了。”
“有些人蠻好的,看我們不會還教我們。”
“跳一跳也蠻爽的,老大你也上去試試呗!”
蘇念還沒想好怎麼拒絕,就有人先道:“去什麼去,老大去了萬一被人占便宜怎麼辦?”
“就是就是,老大千萬别去,有的人混水摸魚,有個姐姐就差點被摸了,還好我看見拉了她一把。”
“上面燈光晃得我眼花,我在上面還把底下一個路過的看成林墨杉了。”
“你也看見了?我也覺得特别像!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呢!”
“不可能吧,他可是老師眼裡最乖最守規矩的學生會長,怎麼可能會來酒吧?”
“但有沒有可能是來抓我們的?”
“他又不知道我們在這,而且你忘了他有個軟肋弟弟了?他敢嗎?”
終于到了重要劇情點,蘇念捏緊手裡桌遊用的小骰子,說:“給他打個電話,問問他在哪就知道了。”
“還是老大聰明!”
小弟立即拿出手機,點開撥打界面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林墨杉的手機号碼,也沒有别的聯系方式,撓着頭說:“老大,我沒他電話。”
其他人面面相觑,沒一個人知道。
蘇念歎氣:“我有。”
手機号是他之前為了方便使喚林墨杉跑腿要的,但基本都是發短信,打電話倒是頭一次,他拿出手機撥出。
沒幾秒就接通了。
“喂?”林墨杉的聲音從手機傳出來,少了點冷冰冰的質感,多了點磁性。
酒吧音樂聲大,開免提也聽不到,蘇念把手機聽筒貼到耳朵邊,用手指堵着另一邊,直接問:“你在xx酒吧?”
不出意外,林墨杉沉默了兩秒,低低地應了一聲。
“那你過來,A2卡座。”
在嘈雜的酒吧裡打電話不方便,蘇念長話短說,報完位置就挂了。
“他真在啊?”小弟們。
蘇念點點頭。
多了一個樂子,幾個富二代興緻高昂。幾分鐘後,林墨杉來了,他穿着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老土的黑白polo衫,全靠顔值頂着。
他淡淡掃過卡座上一排等着看他好戲的富二代,又看到桌子上被喝掉一半的酒,微微皺起眉,視線直直落在蘇念身上:“你怎麼在這?”
“我們還想問你呢,沒想到這麼巧會在這裡遇見你。”簡清祎輕笑一聲,“看不出來,我們的學生會長喜歡來這裡玩。”
其他小弟附和。
“是啊,裝得倒是挺好。”
“待會兒我們拍個照,這樣又多一個他的把柄了,不聽話就把他在酒吧混的照片發出去。”
“讓學校知道他就做不了學生會長也拿不了補助金了吧?”
蘇念沒說話,其實他知道,林墨杉不是來這裡玩的。
林墨杉站着靜靜地等他們嘲諷完,才開口說:“我是有事才來這裡,不是來玩的。”
小弟嗤笑:“你來酒吧有什麼事?過來泡妹嗎?”
林墨杉指着自己衣服上胸口處的logo,說:“我在一家超市做兼職,過來給酒吧送貨。”
解釋這些事,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蘇念一個人身上,沒有分給旁人一分一秒,好像隻是對蘇念說的。
他身上的工作服是有力的證明,再想想他這經濟能力,也不太可能在酒吧消費得起,小弟們都不說話了。
蘇念想到後面要對林墨杉要做的事就良心難安,自人來後就沒說過話,還被林墨杉一直盯着看,十分不自在,耷下眼,随手拿起一個酒杯抿了一口掩飾自己。
林墨杉說:“高中生不該喝酒。”
小弟們接連怼道:
“怎麼就不能喝了?你有本事報警呗。”
“你是不是又要跑回去告老師告家長啊?快去吧,告狀精。”
“老大别管他,咱們想喝就喝,喝醉了我們擡你回去。”
小弟說了一通還不夠,又嚷嚷着要林墨杉給蘇念倒酒,在邊上伺候。
蘇念一言不發,默許着這一切發生。
有兩人上前想強行把林墨杉逮過來,林墨杉自己主動邁步,走到蘇念跟前,擠着坐到他右邊的位置。
左邊則是簡清祎。
蘇念又不愛喝酒,改了個使喚人的方式,用下巴指指桌上的水果盤:“我要吃水果。”
林墨杉便用牙簽插着一塊哈密瓜,送到他嘴邊。
蘇念嘴巴小小的,咬上一口哈密瓜就受了一點輕傷,跟隻倉鼠似的,咀嚼起來腮幫子鼓動,圓眼微微眯起。
就這麼一塊哈密瓜,他都吃了快一分鐘。
吃到一半他又扭頭去跟小弟們玩桌遊,玩的中途小弟們聊起圈裡的八卦。
“你們聽說過沒,那個做地産的鄭家唯一的繼承人死了。”
“卧槽,怎麼回事啊?”
“被仇家報複了,鄭家的老頭子人壞心黑,賺錢是挺牛,但是人也得罪了不少。”
“這個我知道,從前他還出過車禍,估計也是被陷害了,命是保住了,但下面那玩意兒廢了。”
“我靠,我就說呢,之前這老頭子一把年紀了還情人不斷,怎麼出次車禍就改好了。敢情是力不從心啊,本來就剩一個兒子,培養到這麼大還死了,啧啧,我看鄭家馬上就要被那些旁系瓜分了。”
“他們一家都不是好東西,最好倒了。”
此時簡清祎出聲道:“他在打聽曾經留下的私生子。”
衆人震驚:“真的啊?!”
“簡哥你從哪裡得來的消息,快仔細說說!”
坐在中間的蘇念不怎麼說話搭腔,扭頭去看林墨杉的反應。
林墨杉還是那副淡淡的樣子,似乎什麼也不在意,眼裡隻剩下給他投喂的事,見他看過來就把水果喂到他嘴邊。
蘇念心情複雜地咬了一小口:“手酸嗎?”
在酒吧迷幻的霓虹燈中,林墨杉淡漠的雙眸也被染上了一層顔色,嘴角上揚的弧度淺得難以辨明,道:“還好,不累。”
蘇念癟癟嘴:“手酸也得給我好好舉着。”
林墨杉看着他沾上水果汁水格外濕潤的嘴唇,應道:“知道了。”
其他人旁觀着林墨杉認認真真地給蘇念喂,會換着水果來,蘇念沒有一點意見,給什麼就吃什麼。
喂到西瓜的時候蘇念不小心讓汁水流出來,趕緊擡着臉要林墨杉給自己擦。
小弟們:“……”
“有點羨慕了怎麼回事?”
“我也想喂老大吃東西,給老大擦嘴巴。”
“我也……”
“他擦的時候是不是手指碰到老大嘴巴了?”
“可惡看他一臉享受的樣我就拳頭硬。”
蘇念往旁邊看了一眼,林墨杉慣常面無表情,冷冷冰冰的,不知道小弟怎麼看出來的“享受”。
他舔舔嘴角殘留的甜味,偏頭拒絕了喂過來的水果:“我吃飽了,不要了。”
吃得肚子有點漲,他摸了摸,都鼓了。
林墨杉給他遞上擦嘴的濕紙巾,起身道:“那我回去了,我還有工作。”
“我讓你走了?”蘇念挑眉,“坐下。”
林墨杉沒說話,也沒動,手裡握着的手機一直在振動,大概是工作那邊打來的電話。
被蘇念瞪了半晌才說:“我不回去的話會算曠工。”
對于現在他的來說,曠工扣除的獎金和工資,就是他和弟弟好幾天的生活費。
“要走可以啊。”蘇念指着桌子剩下的酒,“走之前你把這些都喝了,我們玩得差不多也該走了,留着浪費。”
桌上的酒少說也有兩三斤,什麼品類都有,套餐裡也帶着一兩樣度數高的,要混着全喝下去,就算撐着走出了酒吧,第二天也少不了頭痛。
小弟們等着看好戲:“喝啊,沒聽見麼?”
林墨杉看着手機的來電,将其收進口袋裡,拿起杯子就灌。他喝得又快又猛,不要命似的,不帶任何猶豫,小弟們都看呆了。
沒幾分鐘他就把桌上的酒喝得一幹二淨,快步往酒吧的衛生間去催吐。
小弟咋舌:“真不要命啊……”
林墨杉灌酒的過程蘇念一直沒看,手指緊緊揪着自己的衣服。
他知道就算林墨杉喝完又催吐,但是狀态不可能完全和常人無異,趕回去還是被開除了。
丢了這個工作,林墨杉拮據了半個月,就吃饅頭飽腹,直到弟弟的飯錢和資料錢也不夠了,他才忍辱負重回到了深惡痛絕的鄭家,認了私生子的身份。
沒錯,當初他母親做了鄭家的情人,被趕出來後偷偷生下他,本以為能母憑子貴、一飛沖天,結果被鄭家夫人逼得隻能苟延殘喘,實在活不下去,随便找了個男人跟過幾年,生了他同母異父的弟弟,去年開始對他們不管不顧,說他成年了就該自力更生養家回報。
在不久後,沒了繼承人的鄭家找到了林墨杉,威逼利誘又高高在上地想讓他回去。
林墨杉艱難地長大,這一路以來什麼苦都吃過,有自己的自尊和原則,要不是被他們這些纨绔子弟欺壓得忍無可忍,又還有弟弟要養,他絕不會回到做了不知多少腌臜事的鄭家。
在鄭家隐忍負重幾年,他靠着自己的能力一點點走到最高位置,架空鄭家家業,開創了屬于自己的商業帝國,成為一個傳奇人物。
商戰部分才這本爽文的精華所在,而蘇念的存在不過是林墨杉前期一個小小的石頭。
現在蘇家公司就出了問題,等林墨杉回了鄭家,就會一手開始報複。
他斷絕了蘇家任何得到資助東山再起的機會,死得不能再死,最後連普通家庭都比不上,還背上巨債。
蘇念在心裡偷偷給林墨杉道歉。
他這是最後一次欺負他了,之後也會得到報應。
經過這一遭,蘇念有些疲憊,揉着被酒吧音樂震得發疼的太陽穴:“好了,别玩了,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簡清祎說:“念念,我去趟洗手間。”
蘇念點點頭。
他沒有多想,卻不知簡清祎去洗手間别有目的。
洗手間的隔間裡響起嘔吐聲,然後是沖水聲,林墨杉臉上和眼眶染上了薄紅,失去了波瀾不驚的風度,顯得有些狼狽。
他看到在洗手台洗手的簡清祎,旁若無人地走過去,掬起涼水洗臉。等擡頭,看着鏡子中臉上和衣領都濕透的自己,比起旁邊穿着名貴衣服光鮮亮麗的簡清祎,顯得十分可笑難看。
“擦擦吧。”簡清祎抽出紙張遞過去,聲音溫潤,聽起來很友善,但是遞紙和眼神又透出一種似有若無的傲慢。
林墨杉掃他一眼,用手随意往臉上一抹,打算離開。
簡清祎叫住他:“林墨杉。”
林墨杉沒回頭,但是停下了腳步。
“我不管你打的什麼主意,又或者是什麼想法,但念念不是你能肖想的人。”
簡清祎聲音回響在安靜的浴室裡,語氣中不帶攻擊性,依然平和,傳到林墨杉耳中又刺耳無比。
“念念是含着金湯匙長大的,而你,在破舊擁擠的出租屋裡出生,從一開始你們的出身就天差地别。”
“就算你憑着出色的學習成績考上名牌大學,畢業後又進入大公司,跨越到更上一層的階級,你和念念的家世也有着天塹的差距。”
“你們之間是不可能的。”
“我是為你好,收起你不該有的心思吧。”
一句又一句,聲調溫和的話擊碎了林墨杉的壁壘,揭露他内裡鮮紅又不堪的自卑。
……
“你怎麼去那麼久?”蘇念不高興地嘟着嘴。
其他人隻以為他等得不耐煩了,其實這十多分鐘蘇念不停往洗手間方向看,就怕簡清祎在這魚龍混雜的酒吧裡出什麼事。
“對不起,讓念念等急了。”簡清祎揉揉他肉鼓鼓的臉頰,含笑低哄,“回家前我去給你買老街的鹵鴨脖好不好?”
蘇念擡着小臉:“哼,随便吧。”
跟着簡清祎一起回到蘇家别墅後,蘇念一邊吃美味的鹵鴨脖,一邊拿手機給林墨杉發消息。
他拐着彎問情況:【你沒死在半路上吧?】
在等來林墨杉回複之前,他手機先跳出一個語音通話。
一看到上面顯示是任峰雲,蘇念毫不猶豫就挂了。
對面就是個犟種,被挂一次就打一次。
蘇念受不了,接通後就罵:“神經病呀你,再打拉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