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變化有好的，也有壞的。

但不變的是他們這個人。

盡管相處的時間很短暫，但裴輕俠感覺到他們的小心翼翼。

像是在害怕。

穆懷瑾離開時，裴輕俠歎了口氣，主動挑破了這奇怪的錯覺。

“我與從前有何不同，怎這般小心？”

穆懷瑾僵在當下，他回頭看着裴輕俠。

他目光如昔，平靜從容，仿佛死而複生不是什麼大事，仿佛眼前不是年長他千歲的幼弟，仿佛長河卷起千層浪，卻絲毫拍打不到他身上……

穆懷瑾驟然卸下一塊心裡的巨石。

“好夢總會醒。”

他道：“兄長，你于我們，便是一個沉醉不知歸的美夢。”

那便更容易患得患失。

裴輕俠搖了搖頭，收回心神，揚聲對沈叁說道：“走吧。”

…

他們抵.達青龍城時，在排隊入城時，聽到了城外商隊議論起謝方城的事情。

“你們聽說了嗎？謝長生死了！”

“她上月不還在招婿嗎？”

“聽說啊，她供奉了個邪神，結果招了反噬！”

“不對不對，我聽到的說法是她從馬背摔了下來，然後一直發瘋說看到鬼——”

“謝方城雖不比青龍城，卻也是有那些仙人在，怎麼會抓不到鬼？”

“謝長生死了活該！“

這些閑言碎語，直到裴輕俠他們走進青龍城，才逐漸抛到腦後。

沈叁：“他們說的是真的？”

裴輕俠漫不經心地說道：“是真的如何，是假的如何？”

沈叁：“你不是剛救了她？”

裴輕俠：“順手除妖。”

妖魔的事情他能管，有的人與事，就不歸他管了。

沈叁有些陰郁，但不知為何，裴輕俠就是知道他的心情其實還不錯，不如表面上那麼淡漠。

“跟我走罷。”沈叁出聲，“到我家歇歇。”

這是青龍城，确實是他的地盤。

裴輕俠自無不可，跟着沈叁一道走。隻見他輕車熟路，三拐四拐地走進一條比較偏僻的街道，這條街道上很是安靜，一側的府邸基本隻有極其細微的動靜。

沈叁的家在最裡面的一座府邸。

門外豎着一道威嚴肅穆的照壁，其上雕刻甚是大氣，瞧着是大家之作。

門房聽到動靜出來，瞧見是沈叁，激動得不能自已。

“三郎可算是回來了！”

門房的态度算得上驚喜，沈叁的态度也難得溫和下來，“趙叔，祖父在家嗎？”

“在，在，您這是……”

他看着隻有沈叁一人，身後還跟着個不認識的青年，臉色登時就變了。

沈叁搖了搖頭，隻道路上出了點事。

裴輕俠原是送了人就想走，結果沈叁回頭望了他一眼，軟着聲說道：“這就走了？”他那種天然的冷漠陰郁散去不少，眉目重新鮮活了過來。

像是回到了安全的港灣。

裴輕俠留了下來。

沈叁的祖父是一位嚴肅的老人，在聽到是裴輕俠救了沈叁後，差點朝着裴輕俠下跪，吓得他連連将人扶起來，再也不願往主院去。

小郎君将他送到了客房，說是客房，卻布置得極其雅緻。他站在門外背着手，慢慢地說道：“其實青龍城，也是你的目的地。”

沈叁說得笃定。

裴輕俠在客房内踱步，淡笑着說道：“何以見得？”

沈叁：“你現在遇到我們的山道，尋常無人會走。除非遇到我們這種趕路的，不願意饒遠道的人才會走那條路。那路艱難險阻，卻是最快抵.達青龍城的方向。”

當然若是靠飛的那自然不太一般，可靠腿走路，那是最快的。

裴輕俠颔首，“我确實想來青龍城。”

所以他當時應下護衛說是順路，也确實沒有騙他們。

沈叁像是得了答案，就不再追問，遣派了個侍從在客房外伺候，便被接回主院去了。這麼個小郎君在外備受折騰，回家來，他祖父可不得好生護着？

裴輕俠站在客房内，微微蹙眉。

他慢吞吞地坐下，看着桌上那壺滾燙的茶水，手指在桌上滑過。

所以，到底是哪裡不對勁？

裴輕俠看着光滑的桌面，片刻後往桌底一探，摸出了一手灰塵蛛絲。

他的臉色微變，猛然擡起的眸子幽深如墨。

老宅，老人，荒涼的味道。

這是藏在幽冥深處的腐朽氣息。

裴輕俠霍然起身，從窗口跳了出去，一瞬間出現在正院外。

沈叁正站在院門口。

他像是察覺到了裴輕俠的出現，回頭朝着他笑了一下。

出乎意料，那笑容幹淨得出奇。

然後，洞開的幽暗院門像是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沈叁強行拉了進去，即便裴輕俠在反應過來的瞬間就試圖用催生的藤蔓勾住他，卻寸寸斷裂，無法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