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勒沙代微微偏過頭,淡淡一瞥。
新郎見他竟似反而笑了笑,不禁心頭大駭,但不及他想出什麼招來,卻見伊勒沙代身邊那本已冰涼的身穿嫁衣的女屍忽地扭動着身體,以詭異的姿态搖搖晃晃地站起。
随後,向他撲來!
新郎吓得大叫一聲,随即就被一雙青白的手死死掐住脖頸,他兩眼翻白,手忙腳亂地拼命掙紮,卻完全不敵身上那具毫無生氣的女屍。
一衆跟着他同來的小鎮居民見狀都吓得不輕,不少膽小的已經慌忙四處逃竄,隻剩幾個膽大的還想湊上前看,但被女屍充血猩紅的眼睛一盯,都又邁不開腳。
伊勒沙代起身,卻不是往那邊正熱鬧的地方去,反而回到路西法身邊,歉疚地握起他的手:“疼嗎?”
路西法目光陰冷地盯着他,本就蒼白的肌膚似又失去些許血色:“你說呢?”
他合理懷疑伊勒沙代是在挾私報複。
不僅是為那瓶藥,還為他故意把那新郎的喉嚨口舌恢複正常,讓他能去撺掇着别的鎮民來圍攻伊勒沙代。
伊勒沙代聞言,卻隻是面露愧色,擡手将自己的血塗抹在他腕上同樣的位置,柔聲道:“我的血可以為你止疼,再過片刻就會好了。”
他此言不假,甚至略有謙虛,在他的血接觸到路西法腕上那一刻起,那劇烈的疼痛已經在迅速地消散。
路西法垂眸看着他腕上還在淌血的傷口,忽道:“神是不會流血的。”
神并非血肉之軀,自然不會有血。
伊勒沙代面上一滞,聲音低了幾分:“……你又想起祂了。”
路西法卻未發覺他的低落,或者說,發覺了也不會在意。
他隻想着,耶和華是不會流血的。
所以伊勒沙代不是祂。
他還以為……
路西法抽回手腕,看着另一邊,轉移話題:“這也是不小心?”
眼見新郎就要被當場掐死,路西法嫌惡地皺起眉,憑空召出纏着黑光的鎖鍊,将阿亞緊緊綁在了一邊的樹上。
這倒不是因為他大發善心,隻是不想眼睜睜看着他的地獄又得多收一個垃圾。
“她心裡有恨,不可容忍。”伊勒沙代道,他仍半垂着眼,看上去心情頗為黯然。
路西法完全不信伊勒沙代制不住她。
大概,就是想讓她出出氣罷了。
他看向那邊終于反應過來,不管不顧地撲上去抱住面目全非的妹妹的約裡,眯了眯眼:“她沒有活過來。”
路西法從她身上沒有感受到“活人”的氣息。
他不由得好奇,那麼伊勒沙代是如何讓她“醒”來的?
路西法蓦地想起伊勒沙代方才所說——“自盡而亡的人類,靈魂進不了天國。”
而這個姑娘生性善良,她的靈魂也進不了地獄。
所以……
“你隻是将她的靈魂重新鎖進了她的身體。”路西法肯定道,想透其中關竅之後,他唇角翹了翹,“聖子,你還真是……很有想法的一個人。”
伊勒沙代姑且将這話當作誇贊。
“隻不過,就算這樣,她的身體依舊會如死屍一般腐爛。”路西法環抱手臂,饒有興趣地盯着他,“短暫得到之後失去,會比現在還痛苦,屆時,你又當如何?”
伊勒沙代坦然道:“她是因我才被牽連進這一樁禍事,我自會幫她恢複至從前的模樣。人間有一種長在荒原之中的藥草,名為‘吉連羅’,用它浸泡屍身足夠久,便能使屍身不腐,我當為她尋來。”
“你既知吉連羅的效用,難道不知它的生長之地遍布荊棘毒瘴,人類根本無法踏足?若是換作你尚在天國之時的法力和軀體,還可以說能來去自如,但現在的你,不過一個有些許法力的凡人,隻怕連靠近都做不到。”
“我是聖子,我能做到。”伊勒沙代笃定道。
路西法望着他堅定平靜的湛藍眼眸,不知為何心尖一跳,些許不美好的回憶又湧上來。
【“神明無所不能,路西。”】
【“不要試圖隐瞞。”】
“路西?”
伊勒沙代輕聲喚他,将路西法從那些回憶中拽了出來。
路西法别過臉,沒了和他交流的興緻:“随你。”
真是奇異,他每每和伊勒沙代獨處,竟然會時不時就想起耶和華。
這還是自他堕天後數千年來從未有過的事情。
哪怕是對着梅塔特隆或米迦勒,他也不曾有過這般感受。
路西法自顧自沉浸在心事裡,卻不見伊勒沙代看向他依舊出神的模樣時,那雙湛藍眼眸微微沉下,眸色越發濃深。
——同他記憶中的創世神更像。
伊勒沙代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轉過身,阖上雙眼,沉靜片刻,而後再睜開眼時,湛藍眸中又隻有一如既往的溫柔平靜。
他上前幾步,經過庭院,在那幾近暈厥的新郎身旁停下,輕輕歎息:“為惡之人,都終将為自己的惡行付出代價,你背叛親友,傷害無辜,搬弄是非,那麼從現在起,你将再不能說出一句謊言,每七天之内,你都要承受一天摧心折骨,萬蟻噬身之痛,直到你徹底悔改為止。”
不遠處的路西法聽聞他所說的話,微微擡眼,眸中帶着審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