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剛好是可以忘掉痛苦的周期,剛剛忘掉,便立刻又要再承受一次,若有他人好奇詢問他為何會這樣,他又不能說謊,必定會據實以告,那麼他做過的事就會人盡皆知,承受他人異樣的目光,除非躲進荒無人煙的地方再不與人來往。
伊勒沙代根本沒想讓他好過。
比起從前的生生因饑餓與疼痛而死的結局,現在的活着或許還更是一種無休止的折磨。
聖子這個人……真是太有意思了。
路西法心裡忽地又生出一個主意。
他不緊不慢靠近伊勒沙代,道:“這個男人之所以選擇背叛,不過是因為他當真覺得跟着那兩個人去萊洛溫王城是個絕好的出路,既如此,何不成全他?
“我看你也不打算殺了那兩人,不如就讓他跟着他們去王城,以後這鎮子上也少個禍害,各得其所。”
伊勒沙代偏過頭,對上路西法笑意盈盈的眼眸,轉瞬之間就明白了他的意圖。
“好,我去和他們談談。”伊勒沙代颔首,同意了路西法這個一聽就不懷好意的提議。
他們三言兩語之間,就輕松定下了新郎的去處,而新郎還臉色慘白地癱在門外竭力大口呼吸,貪婪地攫取來之不易的空氣,完全沒聽見。
不過就算他此刻清醒地聽到并表達了自己的意見,也不會有任何用處。
他面前的二位,很明顯都不是會考慮他人想法的人。
路西法蹲下|身,憐憫地拍了拍他的臉:“你可要活久一點……對了,你叫什麼名字來着?”
他後知後覺,他好像,一直都沒在注意這新郎的名字。
“列那西。”伊勒沙好心地代替還在半昏迷狀态的新郎答道。
路西法點點頭,裝作記住了的樣子。
不過他期望他活久一點倒是的确出于真心。
畢竟,他活得越久,就會越恨伊勒沙代。
仇恨,永遠是支配人類最好的媒介。
伊勒沙代去和那對中年男女交涉,不過這也隻是他所認為的,他剛一進門,那對中年男女連互相撕扯扭打都不敢再繼續,拖着滿身滿臉的傷痕戰戰兢兢地縮到角落裡,一邊發抖一邊聽他溫柔地用商量般的語氣詢問他們能不能帶着列那西一起去王城。
中年男女聽出他不打算要了他們倆的命,俱是大大松了口氣,連忙保證一定帶上列那西現在就去王城,絕不耽擱。
伊勒沙代神色溫柔,笑道:“有勞了。”
那對中年男女見狀卻是狠狠打了個顫,心裡叫苦不疊。
他們這是惹了個什麼樣的存在啊!
此時此刻他們早就無比後悔自己選擇到這處小鎮來,若是當初選擇繞道而行該有多好。
隻可惜如今再後悔也無用了。
伊勒沙代得到想要的答案後,便又返回庭院中。
阿亞已經清醒過來,她看着面前的淚流滿面的哥哥,先是一怔,随後啞着嗓子,一開口卻淚先落下:“哥哥……我死了嗎?”
她到底還年輕,自盡也不過是靠着絕望之下一時鼓起的勇氣,現在想起來,害怕得渾身發抖。
她這才發現自己被綁在樹上,眼瞳一縮,下意識以為自己還是落在那對中年男女手中,慌忙道:“哥哥,你快走!你去告訴先生,他們……他們根本不是什麼王城貴族的大管事!”
阿亞一轉眼卻就看見了伊勒沙代,伊勒沙代對她一笑,溫柔如舊,她卻霎時淚如雨下:“先生……您是因我才被騙來的嗎?您快走,不要管我……”
她太過善良,所以無比愧疚,若是因她連累了伊勒沙代,她倒甯願自己死了。
“我是來和他們談談的。”伊勒沙代語調柔和,“現在他們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過錯,不會再想為難誰了。”
阿亞這才止住淚水,充滿崇拜地看着他:“先生,您真的太厲害了。”
路西法在一旁看得頗覺驚奇,這姑娘兄妹倆真是對伊勒沙代一點兒懷疑都沒有,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都無條件信任。
倒像天使對耶和華似的。
他擡起手,收了那道鎖鍊,約裡連忙上前扶住妹妹,低聲詢問她是否還難受。
伊勒沙代向他們解釋了阿亞目前的狀态,并表明,自己一定會為她帶回吉連羅。
他才剛說完,路西法已不耐煩地催促:“不是說天亮就出發?”
伊勒沙代對他們歉意一笑,返回了路西法身側,神情自若地挽起他的手:“走吧。”
路西法瞥了一眼他的手,對上他坦誠無辜的目光,似笑非笑道:“不需要再帶上什麼東西嗎?”
“不必了。”伊勒沙代微微轉頭,晨晖将他側臉鍍上一層燦金光輝,那雙湛藍眼眸好似金色燈光下萬人瞻仰,隻可遠觀的名貴琉璃,既可見其通透美麗,又遙不可及。
但它永遠隻願注視着一個人。
“我唯一想要的,已經在手中了。”
許是這朝陽太過熾熱,叫他的目光似也升起灼燙的溫度,路西法轉過眼,迫使自己不要再注意它。
“路西,走吧。”伊勒沙代扣緊他的手指,眸中笑意溫柔,“我們一起,去遠方。”
路西法可有可無地應了一聲。
耳尖卻被那朝霞染上一抹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