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西蔔怒不可遏,但比他更怒的是風塵仆仆從邊境趕回來的薩麥爾。
他直接黑着臉把口出狂言的魔王全都幾鞭子抽了出去,任他們倒在萬魔殿外哀嚎,狠狠震懾了那些還想多嘴的魔王。
和别西蔔還能打打言語機鋒,薩麥爾那嚴肅寡言的性格可不會争辯,他手裡的鞭子自會替他堵住别人的嘴。
明面上是按下去了,也不再有魔王敢蹲守萬魔殿,但背地裡的流言蜚語卻是越演越烈,甚至連撒旦已經秘密身亡的消息都在底下傳着。
魔王們開始私底下三三兩兩聚頭,别西蔔他們既要維持政務運轉,又要徹查流言源頭,着實分|身乏術再去監聽他們在密謀什麼。
阿斯蒙蒂斯那時忙得暈頭轉向,想,要不幹脆擺爛吧,他們六個一字排開坐萬魔殿門口,若誰想硬闖,直接殺了就是。
不過也就是想想,真要這麼做了,那就是坐實路西法情況不妙,甚至到了臨終關懷的地步。
好不容易維持的統一局面必将被打破,地獄想不亂都難。
但野心勃勃的魔王們不會容許這樣僵持的局面長期維持着,他們必須趁早找到路西法,無論生死。
可是,他們幾乎翻遍整個地獄,甚至冒險進入幾位大魔王的老巢探查,都沒有發現路西法的蹤影。
就當阿斯蒙蒂斯想着要不他憑借化形之術僞裝成路西法穩定一下魔心的時候,這僵局就被打破了。
——莉莉絲不知何時盜取了路西法的信物,在外聲稱路西法已死于别西蔔之手,要求諸位魔王進入潘地曼尼南誅殺别西蔔。
阿斯蒙蒂斯簡直不願回憶那段時間有多兵荒馬亂。
一衆大魔王領兵齊聚萬魔殿外的時候,面對他們個個志在必得的眼神,死守門外的阿斯蒙蒂斯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真的想過,大家同歸于盡算了。
反正不會讓他們踏入萬魔殿一步的。
不過好在創世神又庇佑了他一次。
在他們下令進攻之前,萬魔殿大門倏然大開。
路西法端坐王位,懶懶散散靠在那張鎏金鑲寶,象征着無上權勢的華貴座椅上,唇角微彎,殷紅豎瞳中卻冰冷一片:“我竟不知,諸位何時對我如此忠心了?”
霎時,鴉雀無聲。
一切就此戛然而止。
路西法的出現就代表了輸赢的确定。
從那天起持續一個月,潘地曼尼南城外的血腥味就沒有消散過。
唯一沒死的隻有莉莉絲,不過也被判處終身監禁,她也被路西法的狠厲深深震懾。
而在一切結束之後,阿斯蒙蒂斯才同其他人一起去拜見路西法,期間,别西蔔擔憂地問起,他是否是舊傷複發。
路西法承認了。
但笑道:“已經痊愈,不會再複發。”
别西蔔聞言,萬分驚訝。
以路西法的實力,尚且不能自愈,如何能……
“我遇見了一個人。”路西法支着頭,殷紅的眼眸像蕩漾在杯中醉意濃濃的紅酒,僅一眼就要使人沉溺其中,自甘醺醺,“他應當是來自天國。”
他冒天下之大不韪救了路西法。
阿斯蒙蒂斯還記得那本厚厚的《天使守則》,裡面每一條每一句,都記載了他此舉會将他置于怎樣的死地。
無論是天使自身的觀念素養,還是外部環境的束縛壓迫,那個人好像都忘了個幹淨。
這段時間地獄的消息傳得飛快,路西法失蹤又現身,很難不會讓人聯想到他被人救下,這些消息瞞不過天國,一旦天國的長官再對比出勤記錄,這人必然暴露無遺。
他将生死置之度外。
阿斯蒙蒂斯由衷地佩服。
想不到,天國那等滅情絕欲的地方,還會出這樣的情種。
“我本要去天國帶他回來,但他不願。”路西法不無遺憾地歎道,“他不在意我許下的權勢地位,隻說——”
日後,緣分既到,自會相見。
何時才到?
他卻未說。
阿斯蒙蒂斯以為這是托辭。
興許,他過不去心裡的坎。
畢竟他做下的是違背一切天國固有公序良俗的惡事,該為天下唾罵,日後路西法但凡做惡,歸根結底皆是他造下的孽。
生性善良憐憫的天使活不下去的。
但路西法不這樣想。
他給了那人一件絕無僅有的信物,承諾他,下次見面,一定會帶他回地獄。
不管天國,同意與否。
“是什麼?”伊勒沙代很感興趣地問道。
“一枚耳飾。”阿斯蒙蒂斯還沉浸在回憶的餘味裡,頗為唏噓,“是在慶功宴上,被地獄最為出名的巧匠打造,外觀來看,不過是純金作籠,鑲嵌着流光溢彩的礦石,然而靠近才能看見,那礦石裡時時轉動着九層地獄的奇觀異景。”
象征着路西法對地獄的絕對掌控。
“既是耳飾,應當是一對。”
阿斯蒙蒂斯搖頭:“慶功宴最後一天的時候,大家都在興頭上,陛下取出其中一枚,扔進了萬魔殿花園正中的血湖裡,告訴在場所有人,誰若在血湖中找到它,他就替誰完成一個心願,什麼心願都可以。”
血湖底是永不熄滅的烈焰。
那枚耳飾再巧奪天工,材質再好,一旦落入湖底,也是被燒灼殆盡的命運。
所以路西法話音剛落,頃刻就有無數人往那血湖裡跳,熊熊貪欲在他們胸腔裡跳動,撒旦的承諾,遠比湖底的烈焰讓他們心頭巨震。
但——
直到現在,也沒人拿出過那枚耳飾來要求兌現。
可不就是沒了?
那這世上不就隻剩下一枚了。
的确是絕無僅有的。
“如此說來,你也見過那枚耳飾?”
阿斯蒙蒂斯得意地笑了,廢話,他可是坐在最前面的魔王之一,那枚耳飾具體長什麼樣,他敢說除他之外沒幾個知道。
伊勒沙代颔首,須臾,伸出手,素白勁瘦的掌心在他面前攤開。
“是長這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