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你坑死人。”他輕飄飄地看她一眼。
黎芷伶想他肯定還在為上次民政局前的事情耿耿于懷,努了努嘴,不再多說,繼續吃飯。
她胃不好,平常飲食清淡,偶爾饞嘴。今天這桌菜倒比較符合她的胃口,辣得過瘾,隻吃一頓應該沒大事。
紀明謙吃完後,拿起餐巾擦擦手,稍稍偏頭,身邊的女孩吃得很慢,側臉白淨流暢,整個臉快要埋到碗裡。
腮邊的肉一鼓一鼓,跟個小倉鼠似的。
他難得有閑情逸緻,雙手交叉置于胸前,“我好奇,E.N.那裡的飯不好吃?我看當時在那,你沒吃得這麼享受。”
黎芷伶聞言一頓,咀嚼速度更慢,陷入思考。
這讓她怎麼回答?總不能說那麼貴的飯菜不好吃。
她咽下口中食物,雙手捧起湯碗,喝了一口湯,然後偏頭望着他異常真誠,“陽春白雪嘛!吃高檔飲食當然要端莊細緻,吃家常菜主打一個舒适休閑。”
旁邊男人目光戲谑地落在她身上,定神盯她,她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捧着湯碗坐正繼續小口小口地喝。
須臾,男人終于出聲,語氣不忘揶揄,“你知道,你剛才那個表情告訴了我什麼?”
她捧緊湯碗,側眸睨他一眼,“什麼?”
他右手食指在餐桌上敲了一下,“騙人。”
她一愣,隻顧着埋頭喝湯,終于把湯喝完。
“那你以後能不能不要帶我去那種地方吃飯,我不習慣。”
她想說這句話,可沒能說出口。她料想,他一定會目光灼灼地這麼回複:“那你為什麼,從一開始不提出反對?”
他這種人其實并不明白,像她這樣成長起來的人沒有拒絕的資本,自然也就沒有拒絕的習慣。拒絕對她來說,沒那麼容易。
紀明謙見她杏眼提溜轉個不停,幽幽一笑,“所以,你才坑死人,才麻煩。”
說完,他推開椅子離開。
黎芷伶吃完飯後,黎父和紀老爺子都沒出現,紀明謙也不知道跑去了哪裡。
她就是想當面跟他們說回學校的事,也沒有契機。
于是,她在花園裡四處走走消食,望見大樹下那架木質秋千出神。
兒時在江縣,餘爸餘媽也曾給她和妹妹芷茵做過一架木質秋千。兩個小姑娘貪玩,總是為一架秋千吵得不可開交。
後來,餘爸餘媽給她和妹妹一人做了一架,鬧劇這才罷休。
餘爸餘媽一直和她說,每個人都會有屬于自己的鐘愛之物,沒有人能搶走的那種。
就算被人搶走,也不要害怕,不要怪罪于自己的無能與錯誤,愛你的人會為你奪回來一切,更重要的是,你該學會自己奪回本該屬于自己的一切。因而,她會憧憬一份平淡但持久的愛情。
即使為别人不理解,她也依舊固執己見。
她慢慢走到秋千旁,坐了上去,一蕩一蕩,慢慢在樹下,在風中,在陽光裡,蕩回了童年。
她嗅到栀子花香,看到蝴蝶飛舞,聽到鳥啼蟲鳴,更聽到紛至沓來的腳步聲。
“下來,這是我的秋千,你憑什麼坐在上面?!”不用看,肯定是黎言攸怒氣沖沖地趕來。
黎芷伶跳下來,平靜地與勃然大怒的黎言攸對視。再也不會有人像餘家夫婦那樣護着她,她隻有自己。
“言攸。”
“誰讓你坐我的秋千?”
黎芷伶徐徐道:“言攸,我自認為并沒有得罪過你。我說過,你所擁有的,我不會占取。因此,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更不該愧疚膽怯。而你,也不應該對我惡語相向。”
“雖然次數不多,我們偶爾還是會處于一個屋檐之下,就算不維持親密關系,隻是互相井水不犯河水,也比惡語相向更為明智。”
黎言攸像是個被搶走糖果的孩子般胡鬧,聲音越來越大,“我就是不喜歡你,就是不拿你當姐姐,就是不能與你和平相處,就是不想和你成為一家人,那又怎麼樣?”
霎時,情緒滿溢,心頭酸脹得厲害。黎芷伶知道自己不該介意,可還是介意了。
兩人相對而立,其中是難以消融的隔閡和近乎可怕的沉默。
猝地,哐當一聲,傳來重物砸地的聲音,地面好像也能感受到震動感。
黎芷伶望過去,那人拿着一把修建花草的大剪刀,唇角洋溢雅痞的笑容,地上那架木質秋千分崩離析。
不知為何,眼中突然有了淚意,連忙低下頭。
“鬼叫鬼喊什麼?就一個破秋千而已,你們還争來争去争個屁!”他把大剪刀随意扔到一邊,慢慢走近,幹脆地拍拍手,“好了,都别搶了。”
說罷,他牽起她的手徑直往外走,“言攸,你最近沒有小時候那麼可愛了。你知道你現在跟個什麼一樣麼?”
黎言攸委屈地低下頭。
紀明謙接着說:“瘋子。”
紀明謙牽着她走出一段距離,忽地停下又往身後大聲說一句:“言攸,跟黎叔說一聲,這裡不好玩,我先走了。還有,等你恢複正常了,再來找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