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斬殺一水長亭的水屍巨蟒,本該使小道姑聲名大噪。但那些給巨蟒食得殘缺不全的屍首被送回各府後,各自的爹抱着不知道是不是自家兒子的肉塊呼天搶地,來回暈厥,他們在城中連夜大鬧,連名上書彈劾金城公主。
嚣張跋扈,蠻橫奢靡,平日對世家子弟非貶即罵,德不配位,必有災殃!今日緻使他們的兒子——尚國的子民命喪蛇腹,來日指不定生出什麼累及國祚的禍端!如此行徑!實在可惡!
朝廷一邊下令肅清京城内外的所有河道,杜絕巨蟒出沒,一邊按下對金城公主的非議,應接不暇。
沒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太陽初升時,金銮殿的一道旨意讓京城卷起更大的驚濤駭浪!
起因是:刑部侍郎不怕死!在早朝手舉罪證,當庭彈劾當今太子——公子丹,殺妻換屍、偷用禁術、縱鬼殺人等十幾項罪行。
這叫衆臣炸鍋了!中書令指着刑部侍郎喝罵:“一派胡言!太子藹然寬正,我等有目共睹!爾等冒犯儲君!該當何罪?!”
當兩撥大臣當着君主的面,再次大打出手時!老君主的臉色一片青黑,最令人驚愕、惶恐的場面出現了,太子在鐵證如山的指控下,掀袍下跪,供認不諱!
堂堂尚國君主——叔徽大帝,當場氣得兩眼一翻,一口老血仰天噴出後,僵身往後一倒,昏厥在殿上!
宮中這點消息屬實瞞不過京城的百姓,甚至都傳到小道姑的耳中。
清晨,京畿附近的雞剛叫過兩遍,天灰蒙蒙的,小道姑在飄零的枯葉中舞過一次劍,跟着上街買米,便聽到這事。
她平日修道辟谷,用不着吃多少糧食,但凡夫俗子總歸還是要吃飯的。她在街頭正挑一袋蘿蔔,尚欽打馬過來,“籲——”地停在她身前。
塞給她一包糖漬青梅和幾包草藥,他誤以為小道姑殺蛇那日受了寒傷,一直惦念着她的傷勢。卻又因儲君被廢一事,心裡鬧得七上八下,不得空來找她。
昨夜,十幾年來,頭一次,他的父皇當着他的面審問他的大哥。
“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父皇!還有沒有大尚國?!”,偌大書房裡,叔徽大帝暴怒之下,掃落桌面硯台筆紙,淋漓黑墨盡數濺在太子的肩頭,他長跪于地,一言不發。
夜色凄凄慘慘,寂得可怕。叔徽大帝額爆青筋:“你身為儲君,肩擔天下臣民,竟為一介婢女,以身犯法!謀殺新婚燕爾的妻子?!”
太子面如死灰,對上他父皇暴戾的雙目,平靜地說出真相:“兒臣不孝,讓父皇失望了,父皇當初本不該給兒臣指婚,霍氏生性狠厲,睚眦必報,抹桃絕非病故,是她殺了抹桃。”
“是她殺的又如何?!區區婢子,如何比得上國祚民生?!”
“父皇!”
“住嘴!!!你要違逆君令,棄了儲君之位,是也不是?!”
“是。”
“狂悖之徒!難堪大任!”,叔徽大帝抄起一塊十足重量的鎮尺打在太子筆直的腰背上。
太子無力争辯,隻道:“這門婚事為擡舉霍家,也為尚國國祚綿延,并不為太子和太子妃姻緣合滿,當初父皇執意定下此事,作為儲君,兒臣未能盡職,愧不敢當,今日我就以死謝罪!給天下臣民一個交代!”,說着,他舉起的長劍,猛地被叔徽帝擊落!
“好啊!好啊!”,叔徽帝将鎮尺高高舉起。
“爹!”,尚欽沖上來抱住他父皇的大腿:“您就别打大哥了!”
“閉嘴!你這大哥不孝不悌,愧為人臣,該打,該打!”
“砰!”,鎮尺落下,金紋白袍逐路泛紅,緩溢出粘稠的血迹。
“父親。”太子蓦地開口,誓不悔改:“這一次您就随了孩兒吧。”
“随了你?!自小太傅教你忠孝悌義,太師教你騎射兵劍,孤曾親送你到梅子川曆練七年,以至于你的劍術登峰造極,比起孤王有過之而無不及!”
“如今你二十有幾,上違背皇命,隻手遮天;下偷梁換柱,陽奉陰違。如何配得上東宮寶殿?你是要教你三個兄弟同你一樣?忤逆大膽?!還是要教天下臣民都知道,他們有個如何昏聩的儲君?!”
太子并未擡頭:“孩兒不敢。”
“你不敢?你不敢?!你當年玩物喪志,怨恨孤将那婢女送去蜀川,逼你成親!你号令死侍暗殺儲妃,整整三年,滴水不漏!你有何不敢啊?!”,鎮尺“怔——”的落地……
小道姑清涼的嗓音突然讓尚欽回過神來,枯葉悄然飄落,二人正在火葬場布陣,要超度太子妃的靈魂讓她安息。
尚欽命人将捆成粽子、貼滿符紙、堵住嘴仍舊“嗷嗷”大叫的太子妃綁在高台之上。
撤掉她嘴裡的明符,問個清楚:“抹桃到底是怎麼死的?”
太子妃這次笑得比任何時候都要陰冷,輕輕勾着唇,發出的聲音讓尚欽發寒:“被我打死的,哈哈哈哈……”
“你——”,尚欽攥緊雙拳,不再看她。
她被關了小半個月再沒食過人,怨氣消減後,頭腦也變得清楚些,叽叽喳喳喊些狂言狂語,要見婢女抹桃。
聽葉捏出一張符,隻道:“你該走了。”
“不——不——那個賤婢呢?!我要見她!我要見她!”
至此她都認為,是抹桃複活殺死了她。
小道姑冷冷地提醒她:“你也該清醒了,殺你的人到底是誰,你心知肚明,濫殺無辜,到了下面,也是有罪孽要償的”,說着符貼面堂,霍宴清像個軟塌皮囊綁在木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