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酒被綁往火場這日,廬墨混在人群中哭得死去活來。來福撐着他,鼻涕眼淚蹭一臉。也止不住他的哀嚎:“師傅哇——!師傅哇——!”
“公子,公子,老爺說了,不可替這妖女哭。”來福捂着他的嘴,“嗚嗚”跟着人群流動。
溫酒被綁在火架之上,渾身貼滿符紙。她這幾日被懸空吊在水牢之上,四肢皆縛鐵鍊,水牢六面皆畫符鎮壓。那狗道士有點明堂,連她師傅風陵師太都吃力的符紋,他竟信手拈來。
尚欽自上次被刑部侍郎沈長郡二次綁回宮中,日以繼夜困在殿内,對着他父皇,兩眼汪汪,要去送别。
一把火燃起,牝林嗡嗡念咒。聽葉是鐵了心要救溫酒,預感今日牝林會下套,還是召出土相屍鬼。
廬墨與來福擠爛腳趾,卡在火場之下嗚嗚流淚。忽而踩中一隻人手,便要去扶,才見是從地底鑽出來的屍體。
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空出上百個大洞,圍着烏黑的屍體,驚呼一起,便引起踩踏。現場亂得不行,執刑的官帽都被擠掉,在地上滾一圈,臉上十幾個腳印。
百姓信任牝林是仙師,拼命往他處擠,跪地抱足,嗚呼哀哉!生怕丢命啊。這下,牝林反倒施展不開。讓聽葉救了人走。
尚欽騎着越影白馬趕到時,牝林腳下拖着十幾個“刁民”。
人犯一跑,尚欽便要治牝林的罪。哪裡知道那不釋不道的,不知和尚還是道士的狗道将金杖一震,腳下數十人散開來哎哎嚎叫,他便跑了。
“哪裡來的以下犯上的妖道!”尚欽罵罵咧咧,要揪舉薦牝林的廬尚書來問責。隻因方才牝林飛走,卷來一起妖風,火場碎屑狂砸在衆官臉上。七葷八素地,都要拿廬尚書開刀。
“瞧你舉薦的好道人!還不趕緊向太子殿下賠罪!”
廬尚書汗如雨下,被一群同僚推着,跪倒在尚欽腳下賠罪。
這時,匍倒在人群中的廬墨又喜又驚。喜的是他師傅被人救走,驚的是他爹大難臨頭。站出來向尚欽求情,父子倆連帶一個來福嚎得尚欽頭暈耳鳴,擺擺手讓他們回府思過。
這邊,冷昙救走溫酒停在一間荒廢的道觀中,屋破瓦漏,道女畫像破損不堪,還被人畫了兩撇胡子,實在有辱斯文。冷昙将那畫像從道台上撤下來。
溫酒背靠木柱席地而坐,捂着肩頭在腰間的香囊裡摸藥粉,平日驕縱狠辣的臉色再淡定也白了白:“花枝兒——你不道義!我都這樣了,你還有空管那畫兒?”
“我道仙師不可辱沒。”冷昙将畫卷好放在案台上,到溫酒身邊。
卻見她嗤一聲,嘟囔着:“在清晖山也沒見你多尊敬啊,你小時候還偷師傅畫道家三清的珍貴顔料去畫你煉制的屍鬼的臉面呢。”
“還将師傅畫的三清畫像塗作鬼臉呢,你忘了?師傅罰你在觀裡跪了半個月,還是我給你送的飯。”溫酒艱難摸着藥丸,滾在地上,她又摸起來一口吞進肚裡。
她身上有十幾道傷口,赳赳流着鮮血,從木柱一路淌到門檻,少數傷口已經凝結在深紫的紗衣上,透出暗黑的紅。
冷昙打斷她摸索藥包的手,從自己腰間摸出一瓶白粉倒于她的傷口之上,便冒出滋滋的白煙。
溫酒咬着牙哀嚎:“少倒點,很疼啊。”
“少倒點怎麼會好?還不是你自己煉的藥?”冷昙一掌按在她的傷口上,“長點記性,少闖禍。”
“那個臭道士,我要殺了他做屍蟲粉!”
“師傅說過,我們出山,不得殺人。你我也是答應過的。”
“我們早不是清晖山的人了,那些狗屁話通通不作數。牝林我一定要殺!”上好藥,溫酒撕開紗帶将渾身的傷口胡亂一綁。
站起身來:“那個臭道士很快就會追來,花枝兒,你要幫我殺了他!”
冷昙看着觀宇之上的破洞,一束光洩下來照在木柱與地面縫隙的一株雜草上。
她嗡嗡念過一番咒,道:“好。”
牝林趕到這破觀已是黑夜,他升起個火堆往旁邊一座。便就聽到聲響。
“出來吧。”他說。
一道青光紗帶,随青阙劍刺出,冷昙利喝一聲,牝林飛身而起,身後又一記紫光穿透他的胸膛。
二人早知他不怕死,若将其身軀斬斷,分快鎮壓,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二人将牝林逼到牆角,冷昙一劍斬斷他握金杖的那隻右手。溫酒的紫瑛長劍刺出,要斬斷他的頭顱之時,官兵破觀而入,為首正是尚欽。“聽葉!”
牝林趁機左手畫劍一劍刺入溫酒的胸膛。
“小酒!!!”
冷昙卷走溫酒到深山之處,她的血淅瀝瀝滴滿她半身。青紗半身染紅,她将溫酒放在樹下喂給一粒回魂丸。
溫酒一路念叨:“那道士的劍并非尋常,看來是天上人,隻恨你我功力不夠。你放下我走吧,隻待十年八年,回來替我報仇。”
這時廬墨不知哪裡鑽出來的,跪在溫酒身邊哀哀哭嚎,“師傅哇!師傅哇!”
溫酒皺着眉,攥掌成拳,一拳将他擊了個跟鬥,挂在樹上。“嚎什麼?我還沒死呢。”語氣虛弱,眼見沒了從前的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