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一片靜谧。
陸時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季禾的雙手撐開搭在陸時延的肩膀上,然後,把人推開。
她說:“該回去了。”
窗外的雨絲漫漫,兩道身影并肩而立。
卻安靜得過分奇怪。
仿佛先前的一切,都是理智下的放縱。出了這間屋子,一切又重新歸到了原點。
現在已經有些晚了,墨藍色渲染了整片天。
季禾正僵持着不太想和陸時延同打一把傘回去的時候,一陣動靜引起了兩人的注意——
藩籬外,三人的目光不期然撞上。
陸時延皺眉看過去,旋即面無表情移開視線。
季禾和景容隔空對視許久,挪開的目光落在她懷裡的小奶貓身上。
“——謝謝。”
跌倒在一旁的雨傘被季禾舉起,景容不動聲色地看了眼緊跟在季禾身後的男人,笑了笑。
“怎麼在這兒?”季禾看着她渾身濕透的衣裳,關心了一句。
“這小家夥不見了,出來找它。”
懷裡的小奶貓瞧着很虛弱,怯怯躺在景容的懷裡,看起來十分地依賴她。
“一起回去?”
見她點頭,季禾扶着她站起來,不甚明顯地同身後的陸時延拉開了距離。
“你和陸時延,似乎關系很不錯。”她突兀開腔。
頭頂的傘微不可查晃了晃。
景容回頭看了眼身後不遠處的男人,聽見旁邊的人回答道: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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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暴雨斷斷續續下了好幾天,雲溪村位處深山,地勢複雜。
一場雨下起來,洪澇和滑坡随時都有可能發生。
于是十個人連同節目組都被困在了這兒。
眼看着補給就要見底,大家正心慌着呢,伴随着短暫的敲門聲響起,季禾聽見後去開門時:
隻看見被雨氣模糊的佝偻背影,一老一小。
以及門外的一些米糧和還沾着泥土的蔬菜。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暴雨結束,每次都是不同的人家。
大家看着桌面擺放着的東西,心情複雜,覺得這些東西有些沉重。
這兒的村民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氣候,他們對還沒來的災禍總是心懷僥幸。
比如這段時間以來,暴雨沒能困住這群淳樸的村民。在每天雨停的那麼一小會兒,他們在抓緊挽救莊稼的同時,也對借住在這兒的十個人心懷善意。
“反正現在雨停了,我們總不能一直待在這兒,總得做點什麼吧?”蘇芫華心裡有些難受,暴躁開口。
“去鎮上的路已經通了,我們可以給村民租用機器、”說話的人是何欣怿,一向樂天的他,看起來萎靡不少,“……我看村裡基本上都是老人和孩子。”
十個人的意見前所未有地達到一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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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土竈中明黃的火苗終于升起,漸淡的黑煙伴随着咳嗽聲消失,季禾可算松了口氣。
“沒幹過這活兒吧?”李桂芬笑着道,手上切菜的動作也沒耽誤,繼而對旁邊的孩子吩咐:“去!二娃,給姐姐拿塊幹淨的毛巾去。”
一直守在季禾身邊的孩子立時跑了出去。
持續的暴雨淹沒了這片田地,所幸沒有帶來其他災害。前幾天幾個人想辦法借來的機器,也能幫村裡的人盡快降低損失。
村民們真的很淳樸,一連幾天,大家都是被留下吃飯。
瑩潤的小臉此時變得灰撲撲的,季禾接過毛巾,一臉稀奇地看着身邊的小孩将土竈中的炭塊夾出來。
那是一個壇子,有些破舊,被打開後季禾才知道裡面裝的全是這種燒盡後的炭塊。
“收集這個做什麼?”她有些好奇。
“這個冬天可以用來烤火,姐姐,這個還可以用來畫畫呢!”
比起見過的絕大多數孩子,小敏的臉不算白嫩,但很幹淨,看人時眼睛亮亮的。
心頭一軟,季禾看着地面那朵用炭塊畫出來的花朵,笑着誇贊道:“畫的很棒诶!”
“真的嗎?!”小敏望着眼前這個很溫柔的姐姐,将手裡的黑炭遞給季禾,“姐姐也畫!”
陸時延走近庭院時,見着的就是這副場景。
水泥塑造的牆角下,一個高挑俏麗的女孩被一群小朋友團團圍住。
初秋的晚風帶上涼意,她穿着淺藍色襯衫外套,黑色長發半紮,周圍綠意盎然,一切都富有生機,可你隻看得見她。
陸時延和奶奶回來待過幾年,自然知道她手裡拿的是什麼。
粗糙的黑炭很容易弄得滿手髒污,在牆面劃過時碳灰掉落,讓人十分難受。
陸時延聽見她咳嗽,正要上前,腳步忽然被怔得一停。
年頭久遠的牆面上有斑駁的各種色彩,并不美觀。但現在,一朵向日葵正在緩緩展露它的生機。
活靈活現。
很特别的,黑色的向日葵。
周圍的孩子‘哇’地驚呼,十分捧場。
心中頓時升起與有榮焉的自豪,陸時延不自覺地揚起唇也跟着笑。
眼神擒着那張分外明媚的笑臉,陸時延的笑容倏地停了下來。
他忽然想起那次意外撞見季禾和李秀蘭的糾纏,可那天,陸時延隻是顧着為季禾不值得,忽略了她做這些事的初心。
他更加想起那天季禾反問他的那句——
“你知道我為什麼難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