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沒管過季禾,任她在國外自生自滅,現在倒是想起來了。
季禾覺得挺好笑的。
蘇老爺子沒住祖宅,而是帶着後來的這位夫人搬去了療養院,也就逢年過節才會讓晚輩們過來,雙方都落得自在。
一路駛向深幽,環境宜人。
深夜來訪,按照慣例警衛亭不會放行。
然而車牌号打眼,半降的車窗裡副駕坐着的警衛員就象征着背後那張隐形的通行證。
但車沒直接進去。
後視鏡裡,劉叔瞥眼陸時延,又看向一路沉默的人,“小小姐,我去做個來客登記。”
季禾終于擡頭,應了一句“嗯”。
她其實沒怎麼來過這兒,一隻手都能數過來的次數,因此被打亂計劃,外公讓人來接她——
溫熱的大手覆上她的,傳遞着莫名安心的力量,季禾偏頭,陸時延沉靜凝望着她,什麼也不說,但又什麼都說了。
噢,原來她真的很不開心,甚至若有若無的難過。
季禾木木地想。
她扯了扯唇角,想向對陸時延表示自己沒事,卻笑不出來。
陸時延心疼她,想在此刻抱住季禾,但大手放在柔軟的發頂,輕輕揉了揉,“明天看完外婆,我就帶你回家。”
季禾低頭,依舊輕輕“嗯”了一聲,但若仔細聽,能發覺微不可察的酸澀。
訪客登記好,劉叔上車,車子重新驅動。
厚重威勢的門緩緩打開,車開進去沒半分動靜,卻又在這份靜谧裡掀起波瀾。
現在已是半夜十二點,依舊燈火通明,車沒開向主宅,而是繞道去了後面的獨立小樓。
劉叔适時解釋,“今兒時間太晚,老爺子和夫人都休息了……所以……不過您和陸先生的房間已經收拾好了。”
季禾直接不吭聲。
陸時延始終握住季禾的手,聞言笑了笑,态度自然,“謝謝。”
這話算是給了劉叔一個台階,他扯了扯嘴角,心知面前這位大小姐比她的母親難應付,也不自讨沒趣,交代完蘇文翰的話就離開了。
房間不知道是誰安排的,季禾和陸時延就住對門。
許是常年不住人,開了暖氣溫度都是冰冷的。
季禾不讓這兒的傭人碰自己的東西,于是陸時延任勞任怨幫她整理。
打開窗棂往外看,分毫動靜都能盡收眼底,季禾忽而笑了,她轉身對陸時延道,“現在我挺喜歡這兒的。當個客人也不錯。”
說着她就去拉陸時延。
季禾的情緒有些變化無常,“明天大概會在墓園碰到我的舅舅們,到時候你不用在意他們。”
陸時延覺得季禾操心太多,想得太多就容易不開心,把人拉懷裡,光潔的下巴冒出些青茬,刺得季禾不舒服,她伸手擋住。
柔軟的指腹貼上去很舒服,陸時延捉住她的手,吻了下,“别想太多,裝那麼多煩心事幹嘛?”
“那裝什麼?”
她不太在意的反問。
見她注意力有所被轉移,陸時延一邊笑道,一邊把她的手放胸膛,“裝我啊——”
“才不要“”
小拳頭錘他,陸時延捧着心彎腰,看上去真受傷了。
季禾一時懊惱驚疑自己也沒用勁兒啊?
走過去,便被男人抱住。
公主抱。
季禾抓緊陸時延的脖子,他故意用長出青茬的下巴親她,一通亂吻下來,她的下巴脖子都紅豔豔的。
清脆的笑讓這間屋子變得沒那麼冰冷。
“你以後都不許留胡子,親起來好不舒服。”季禾軟軟靠在陸時延懷裡,氣喘籲籲,嬌蠻命令他。
見她白皙細膩皮膚弄得紅膩,男人心底潛藏的淩虐感冒頭,但很快被摁下去。
陸時延把玩她的手,他格外喜歡和季禾牽手,“嗯。那你以後每天都監督我。”
季禾唇角勾起,勉強放平,一如既往的口不對心,
“我才不要。”
.
季禾昨晚沒睡好,頭疼,吃了藥也不見作用。
因此蘇文瀚一大早讓人去請季禾的時候,她很快就到了。
這座分給蘇文瀚休養的宅院很好,布局講究,環境優宜,隻是靜得讓人心裡發虛。
季禾的腳步不疾不徐,甚至帶着點兒漫不經心,後面兒跟着的傭人不敢催促,隻能把速度放得慢而又慢,跟着這位。
蘇老爺子有晨起練五禽戲的習慣,因而沒在室内,季禾過去的時候,旁邊還站着個劉叔。
見她來了,便退下去,隻剩下季禾和蘇文瀚。
她安靜站在一邊等待,心裡卻在想待會兒讓陸時延把機票改期,提前回去。
不知道等了多久。
“如果不是為了你外婆,恐怕你是不會回來這一趟了。”
整套功法結束,蘇文瀚接過季禾遞來的毛巾,淡淡說道。
季禾沒什麼表情,
“怎麼會。”
“聽老劉說,你還帶了個…朋友…回來?”
“男朋友。”
蘇文瀚徹底消聲,也沒生氣也沒高興,就這麼盯着季禾,祖孫二人的臉色現在倒是有幾分相似。
“你翅膀果然是硬了。”
半晌,他對此點評。
一月的寒風又幹又澀,像人的心一樣。
聽到蘇文瀚這麼說,她反倒笑了笑,似有若無地點頭,“畢竟這幾年在外面,别的沒學會,吃過的苦頭和教訓是一定要記住的。”
擡眼,祖孫二人對視,截然不同的眼裡透着相同程度的鋒銳。
季禾其實知道蘇文瀚為什麼要見她。
他這個人是個優秀的政客,超強的手腕,冷靜理智,對三個兒子都是嚴厲多于父親的慈和。唯獨季禾的母親,他是真心疼愛和包容。
可這份情感,不會轉移到外孫女身上。
甚至在這個時候,他希望季禾能聽蘇瑜音的話,當一個好女兒。
可惜,沒那個基因,她嘲諷地想道。
那隻握着毛巾透顯蒼老的手緊了緊,蘇文瀚的心頭一梗,拿季禾沒辦法。
漂亮的狐狸眼情緒始終淡淡,和記憶裡久遠的人一模一樣,蘇文瀚一陣厭煩。
“祭拜完你外婆,帶着他滾出去。”
這話不可謂不重,可是季禾卻笑出了聲。
“好啊,外公——”
.
沒人為難陸時延。
縱使這個家的主人不滿他這次的到來,但傭人們隻會更加周到體貼。
窗外落簌簌的小雪,襯得别院美奂至極。
但陸時延很挂念季禾。
手機倒是震動得熱鬧,但來人都不是期待的,發出去的消息也沒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