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五十年前這些技術概念已經成為時髦，但明楓從來沒有真正接觸過它們，更不可能在自己腦袋上開個洞裝芯片。

從實驗區醒來後，明楓就沒有照過鏡子，也沒有機會檢查自己，她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和印象中截然不同——很有可能，這根本不是自己的身體，隻是外形和聲音相似而已。

所以目前最離譜卻也最可信的解釋就是，自己真的穿越了，而且是借了别人的身體魂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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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扮公司員工的遊戲還在繼續。

明楓站在半透明門前，手虛虛地搭上門沿。

等待檢查的被試者就在實驗室内，隔着兩扇模糊不清的玻璃，隐約能夠看見一道虛影。

利亞姆并沒有誇大其詞，那影子的确挂着一片血色，被他揍的。

明楓目光微沉。

難道公司真的從外面抓人來做實驗嗎？被試者們不是自願進來的？那這種行徑和人販子有什麼區别？

對公司了解得越深入，明楓的反感和猜疑也就越多。

它像一個龐然大物，像一隻巨獸，擁有無數雙閃着熒光的眼睛，在暗處窺伺着，随時都有可能侵占并吞噬掉這裡與外界的一切。

明楓并不畏懼，她隻是本能地厭惡這種東西。或許有朝一日，她真的會加入反抗軍，站在公司的對立面上。

她收回思緒，熟稔地從平闆中調出表格，快速瞄了幾眼。

這些表格有十幾張，每張表格上的内容都差不多，被試者的名字和受試時間卻不一樣。有的人已經接受實驗長達半年，有的才剛滿一周。

第一頁的那張表格，頂頭寫着“許威”兩個字，受試時間是“0天”，旁邊還附有一張3D立體半身照，看上去是一個相貌普通的中年男性。

根據利亞姆的話，他往第一間實驗室裡塞了個剛抓來的新人，應該就是這個名叫許威的家夥。

調整好神色後，明楓用工牌刷開了面前的電子門。

“滴——”

門開了，她走到第一間實驗室前，發現門口的電子屏已經将許威的姓名和實驗編号顯示了出來。

嚯，這麼高效。

明楓再次掃描工牌，打開第二扇透明門，然後徑直走向電椅上血色斑駁的男人。

那男人不知是被利亞姆揍傻了，還是被電椅電傻了，此刻一聲不吭地坐在那裡，頭低低垂着。

他的太陽穴似乎被打出了一個坑，血沿着傷口一直淌下來，染紅了前胸的大片衣料。傷口處有一個電子植入體，也被破壞掉了一部分，到處亂竄的電流正滋啦作響地閃着火花。

聽見明楓的腳步聲，許威擡起眼皮朝她一瞥，眼神好像沒有焦距似的。

這是明楓醒來後見到的第三個活人。

相較于那位被她打暈的實驗員和衣冠齊楚的利亞姆，眼前這個家夥跟他們簡直不是一個畫風。

他的脖子、手臂和腳腕上交錯着各種各樣的疤痕；身上那件染血的衣服，材質不過是廉價的塑料；暴露在外的植入體的金屬材質也略顯粗糙，像是明楓她那個時代的産物。

兩相對比，明楓立刻就明白了，公司大樓裡外生活着全然不同的兩種人。一路走來，她所體驗到的，是這個星球上最新的科技與最好的裝備，而像許威這樣的普通人，恐怕一輩子也用不上這些東西……然而他們才是世間的大多數。

這麼一來，她倒是更能理解反抗軍的立場了。

——說起反抗軍，通訊器已經安靜了好一陣子，從她碰上利亞姆之後，堇和艾柯一直沒有出聲，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明楓雖然有些不安，但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完全依賴他人的力量。再次恢複通訊之前，不如先解決手頭的事情。

看到許威好像在不停發抖，她脫下身上的實驗服外套，将它丢到對方身上，剛好蓋住胸前的大片血漬，讓他看上去不那麼狼狽了。

他再次看向她，這次的眼神中帶着疑惑和不解，還有深深的驚恐。

明楓淡淡掃了一眼，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

“我不會對你怎麼樣，隻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許威依舊身體緊繃，神色戒備，看不出半點要配合的樣子。

他喘了兩口粗氣，用虛弱的聲音喃喃道：“我不知道阿力在哪裡……我也不會告訴你們的……”

“什麼？”明楓沒聽明白。

接下來，許威開始反反複複地念叨這句話，無論她說什麼都不理會。

明楓猜測這家夥或許是受到過度刺激，暫時精神失常了。

利亞姆雖然吓人，下手也重得要命，但許威的自言自語裡根本沒提到他，而是不停地描述着另一件事，一件與“阿力”有關的事。

明楓當然也想知道，這一切的背後究竟有什麼隐情，但許威的狀态堪憂，很難形成有效交流，從他的嘴裡恐怕套不出更多的信息了。

這時，許威身下的電椅忽然發出“滴”的一聲，椅子上的燈光全部亮了起來。

“準備讀取被試者信息。”

“連接大腦接口。”

電子提示音響起，明楓卻眨了眨眼，沒有動作。

由于沒有收到任何反饋，那機器開始反複發出同一道指令——

“連接大腦接口。連接大腦接口。連接大腦接口。”

像個吃不到糖就耍賴的小孩子。

見狀，明楓忽然抱臂樂了一聲：“怎麼，小機器，這就急了？”

她想起堇不久之前同她說過的話，從電椅側邊找到了一根數據線，估計就是連接腦機接口的，因為插口的形狀完全符合。

按照堇的說法，将這根線插入耳後的接口，就能讀取大腦芯片數據了。

眼下也沒有别的選擇，明楓憑着自己的判斷，将線接上了許威的腦袋。

“連接成功。正在讀取信息。”

就在此時，被明楓帶進來的智能平闆亮了起來。

平闆的屏幕上彈出了許威的空白表格，最上層的“基本信息”一欄忽然開始自動填寫：

許威，男，57歲，三等公民。

斑駁島，霓虹街171号2棟105層。

所屬幫派：獨角幫。

所欠債務：21,995,00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