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送葬?”
裡見昭奈吃驚地瞪大了眼。
“是啊是啊,”小狐狸撓撓頭,“月圓之夜,每月一次,送葬與送嫁交替進行……這個月我們是送葬的隊伍哦!”
裡見昭奈聞言探頭。
在燈火蜿蜒的最前方,狐仙們擡着一座華貴的駕籠緩緩前行。
裡見昭奈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她磕磕絆絆地問:“那,那駕籠上的……”
“是死人哦!”
小狐狸毫不避諱,大大咧咧地爽快回答。
“那些因為怨氣過深,或在人類世界逗留過久的靈無法上橋,就算一頭紮進三途川,也會因為自身怨氣的重量直接沉到河底,再也浮不上來,也沒辦法搭船,是沒有辦法順利抵達彼岸的。”
小狐狸舉着提燈在昭奈身邊蹦蹦跳跳。
“這個時候,就輪到我們登場啦!去此岸現世接人,然後安全地将對方送到彼岸!使命必達!”
“可是,對方僅有一個人……需要這樣興師動衆,出動那麼多狐仙嗎?”
“沒辦法啊靈媒大人,不是所有的狐仙都有禦前稻荷大人那樣強大到恐怖的實力的,”小狐狸充滿彈性的軟耳朵沮喪地垂下來,“況且那可都是怨靈,很可怕的。”
“不過,雖然任務很重,我等也隻是些法力低微的普通狐仙,但隻要能夠拿到新鮮的油豆腐作為報酬,就已經心滿意足啦!”
一提到心愛的油豆腐,小狐狸的尾巴再次快樂地擺動起來。
嗚哇……
完全是雇傭童工……
裡見昭奈忍了半天再也忍不住了,伸手往小狐狸毛茸茸的腦袋上揉了一把。
“能夠自食其力,用工作來換取食物,你已經很棒啦!”
她放軟聲調,真心實意地誇贊。
“嗚哇,靈媒大人誇——”
得到誇獎的小狐狸一蹦三尺高,裡見昭奈連忙扯住它狩衣的袖子将它拉回來,一把握住它尖尖細細的狐嘴。
“噓——”
好險,差點梅開三度。
她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
說話間,前方的隊伍漸行漸停。飄搖的燈火靜下來,裡見昭奈和身邊的小狐狸一同停下腳步。由于距離過遠,又被婆娑樹影遮擋住視線,她并不十分了解前方到底發生了什麼,隻能隐約看到一座氣勢恢宏的朱紅色古橋,上面熙熙攘攘站滿了人,其中一行狐火穿過人群,徑直跨至對岸。
“啊!我們已經順利抵達目的地,完成任務啦!”
小狐狸往前跳了兩步,将手中的提燈一把塞給了裡見昭奈。
“再見啦靈媒大人!”
“等一下!”
一聽它要走,裡見昭奈急忙往前追了兩步。
“你還沒告訴我該怎麼出去!”
“順着有光的地方一直走就可以出去啦!下次再見哦靈媒大人!”
說完,眼前綿延十裡的狐火驟然消失,連同方才還在朝她揮手的小狐狸一起,四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陷入寂靜的黑暗,快得仿佛某種海市蜃樓。
“朝着有光的地方走……”
裡見昭奈喃喃。
說得倒簡單,這片黑漆漆的樹林到底哪裡有光了?
總之,橋那邊是萬萬不能去的。
裡見昭奈轉身,回頭遠遠一望,便毫不猶豫地朝反方向走去。
烏雲遮蔽了月色,萬籁俱寂,樹林裡連一絲風也沒有。裡見昭奈試着去聽水波流動的聲音,尋找光存在的方向。
不多時,她選定了一個方向,向前走去。
這是一條布滿落葉的小道,踩過松脆的枯葉時響起清爽的碎裂聲,驚飛沉眠中的樹莺。她撥開面前旁逸斜出的樹枝,一眼望見燈火輝煌的城鎮。
但是……
城鎮上的人是不是都有點不對勁?
她沒有貿然現身,确認四下沒有其他人之後,靜靜地隐匿在林中觀察。
這座城鎮占地面積極大,自面前的樹林一直延伸向遠方望不清的山腳。紅色紙燈籠綴在江戶風格的町家屋檐下,在大小街巷内,身形伛偻滿身褴褛坐在角落的乞丐百百爺掂着它的空碗,長着兩根長角青面獠牙的牛鬼、遍體通紅的碩大鐵鼠、半面為枯骨的美豔飛緣魔等神魔妖鬼,正旁若無人地自由穿行其間。
一顆冷汗自裡見昭奈額頭滑落。
怎麼看都不太妙啊。
正當她準備轉身離去時,餘光卻瞟到了一個熟悉的影子。
那是一名少女。
秀麗如緞的黑色短發垂落在頸間,發尾稍嫌淩亂。她身穿一襲淺橘黃浴衣,内搭純白襦袢,黑色半幅帶束在身後系成貝口結,袖口因為嫌麻煩幹脆用襻膊束起。
她頭頂上豎着一對尖尖的貓耳朵,膚色白皙,側臉線條清秀,淡櫻色的薄唇輕抿,狹長的眼睛裡蘊含着銳利的鋒芒。她表情冷淡,以一種随性的姿态與城鎮上的各色人等擦肩而過。
那是……
“甯子……”
裡見昭奈怔怔出聲。
優木甯子——是她童年時秘而不宣的玩伴。
也是……早已去世的玩伴。
*
小時候,外婆因為工作原因,白天經常不在家,還沒有到上學年齡的昭奈就隻好一個人留守神坂道。
因為無聊,她早早就學會了認字,把自己丢進書籍的海洋。看累了,就歇一會兒,對着牆扔手鞠球玩。
有一天,她沒有把握好力度,徑直将手鞠球丢出了陽台欄杆。
小小的她慌張地跑出房間,眼睜睜看着手鞠球以優美的抛物線落在鋪滿陽光的青草地上。她沒有鑰匙,又沒辦法扔下空無一人的家不管,獨自跑到樓下撿球,一時間心急如焚。
就在這時,一隻三花貓咬住手鞠球猛地躍上五層。
裡見昭奈仰頭,她看見貓咪騰空時矯健優美的身姿,油光水滑的皮毛在陽光下泛出美麗的色澤。
三花貓輕盈落地,消失,取而代之是一名身着和服的冰山美人。
她将懷中的手鞠球輕輕朝昭奈抛去,迎着陽光眯起眼。
少女帶着幾分不耐煩的清爽嗓音淡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