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開通勤包的拉鍊,露出筆記本電腦黑色的輪廓。
*
“我是柴崎征一,耶夢加得賬号‘玉響’。非常抱歉,池井小姐,當您看到這段視頻時,我已經不在人世了。”
此時裡見昭奈與森千黛二人坐在街邊甜品店落地窗前的吧台上,兩顆腦袋湊得很近,一人塞了一隻耳機,面前各放着一疊草莓舒芙蕾與提拉米蘇,正聚精會神地盯着眼前的電腦屏幕。
視頻的背景是寬敞明亮的起居室,一位身着西服正裝的老人正跪坐在地叩首下拜。他須發皆白,神情嚴肅,面部線條卻極為柔和,讓人不禁産生“若是願意笑一笑的話,他應該會是位慈祥開朗的老人吧”這樣的想法。
看來柴崎女士是将她們當作今野绫香了。
裡見昭奈挖了一勺舒芙蕾塞進口中,暗想。
柴崎征一的自白還在繼續。
“起初接下這個任務,原本隻是想幫助池井小姐能夠與去世的心上人談談心、說說話。遂以紙人為媒介,使池井小姐能夠聆聽對方心聲,彼此交流。”
彼此交流?
裡見昭奈與森千黛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約而同在彼此眼中看到一絲猶疑。
以紙人作為媒介引動亡魂進行溝通并不少見,甚至很多時候,它被視作跨越陰陽的儀式之一。
但是,要用什麼來保證,來的那個“他”,就是你想見到的那個他呢?
“……不想,竟然引來了那種東西。”
柴崎征一的眼神變得渙散。他似是下意識瞪大了渾濁蒼老的眼睛,表情驚恐地喃喃自語:“它、它來了,它來帶我走了!哈,哈哈,它,它來了!”
他向後跌坐在地,一隻手捂住胸口,另一隻手揚在空無一物的半空中胡亂揮舞,嘶啞地失聲大喊:“别過來!别過來!”
掙紮間,柴崎征一不慎将正在拍攝中的手機一腳踹翻。
視頻戛然而止。
空氣靜默一瞬,裡見昭奈率先開口:“學姐,方便把錄像倒回去一點嗎?”
這段錄像……似乎有點問題。
總時長與播放時長似乎有着不小的出入,明明顯示有十分鐘時長,但總覺得隻用了五分鐘就放完了。
“嗯。我也有個很在意的地方。”
森千黛依言回放視頻。
進度條倒退,畫面停在柴崎征一因恐懼扭曲變形的臉上。
播放。
沒有任何變化。
森千黛蹙眉。
她的手指按在鼠标左鍵上,一語不發又倒退了一次。
沒有任何變化。
“再來。”
裡見昭奈冷不丁出聲。
森千黛扭頭看了一眼少女神情專注的側臉,微笑颔首。
“正有此意。”
倒退,播放,倒退,播放,倒退,播放,倒退,播放。
在經過十幾次反複倒退以後,視頻變得卡頓。柴崎征一的臉被紅綠色塊切割成三份定格在電腦不同角落,畫面不安地抖動着,不穩定的滋滋電流聲響過一次又一次。
畫面突然僵住不動了。
隻聽“咔”一聲細響,錄像全面黑屏。正當森千黛想要關掉窗口重啟時,屏幕上突然躍出三個鮮紅的大字。
“對不起。”
字體扭曲抖動着,又忽然消失。這一次出現在畫面中央的,是氣質與方才截然不同,表情猙獰可怖的柴崎征一。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可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都是因為你,全都是因為你才會把那種東西引來!明明都已經警告過你,不可以用詛咒的方式頻繁使用紙人了,為什麼還要一意孤行!”
畫面内光線極為昏暗,鏡頭不斷上下晃動。柴崎征一頹然癱坐在地上,一手搭在沙發坐墊。不一會兒,他面無表情地擡起蒼老而親和感極強的臉,對着鏡頭陰冷一笑。
“所以,它會如你所願,永遠跟着你。想和‘雅一’一生一世在一起,至死不渝,這原本就是你的夙願,對吧?恭喜你得償所願,池井小姐。”
話音剛落,柴崎征一搭在沙發上的手就滑到地上,腦袋無力垂下,不再動彈。
視頻裡除他以外分明沒有其他人,他卻像是被一股強大的力量一點一點向右拖拽着頭部似的,四肢綿軟,歪過腦袋以扭曲詭異的姿勢被逐漸拽離屏幕邊緣,腳背僵直,落下一隻拖鞋。
伴随着雜音與花屏二度襲來,畫面再次一暗。
“還要繼續嗎?”
森千黛側頭詢問昭奈的意見。
很顯然,她指的是繼續嘗試拆解視頻這件事。
裡見昭奈放下茶匙。
目前這段視頻應該有十分鐘左右了。
但她直覺沒那麼簡單。
“繼續。”
她果斷道。
第三次操作,較之前兩次耗時都更長。
這一次,畫面中隻有紅綠色塊淩亂無章地抖動跳躍着。
在嘈雜的電流雜音中,一道低沉喑啞的男聲幽幽響起。
“又掃除……了一個障礙……”
破碎含混的嗓音包裹着電流斷斷續續從耳機傳來。
“現在……讓我們……永遠在一起吧,绫……香。”
閃爍着纖細彩條的花屏再無力支撐,“滴”聲過後徹底陷入死寂的黑暗中。
森千黛重啟電腦,嘗試重新讀取優盤,試了幾次後對裡見昭奈搖搖頭。
“沒辦法再打開,文件已經徹底損壞了。”
“也算意料之中。”
裡見昭奈苦笑了下。
森千黛沉吟片刻,做出決定。
“明天,我想去趟今野一家之前發生事故的住處看看。”
“正有此意。”
二人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