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優美的旋律仍繼續流淌在宴會廳内。
終于恢複行動能力的今野健二疾步上前,他好似一頭掙脫束縛怒獸,徑直沖至仍擁着意中人翩翩起舞的今野绫香面前,粗暴地一把拽過她纖細的胳膊,反手重重甩上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
“你給我适可而止!”
今野健二的胸膛上下起伏,急促喘息着,垂在身側的手掌心發麻,輕微顫抖。
這一巴掌下手極重,今野绫香站立不穩,腳下一個踉跄,跌下舞台。紙人随之輕飄飄落下,她一激靈,不顧身上傷痛,狼狽倉惶地爬過去将它再次摟入懷中。
“健二!绫香她還小,”一位身着灰色套裝的中年女性從匆匆後台跑來,她面色焦急,蹲在今野绫香身邊憐惜地摟住她,“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何必要下這麼重的手呢?”
今野健二沒有說話。
他居高臨下地睥睨着今野绫香,少女右側的臉頰高高腫起,原本盤好的頭發在耳光的沖擊下被震松,碎發絲絲縷縷垂落下來,散在臉側。
今野绫香仍一語不發低着頭,隻緊緊擁抱着懷中的紙人。
摟住今野绫香肩膀的中年女性面上勉強撐起一個笑,在今夜健二的威壓下透出幾分乖順的讨好意味。她不斷小聲催促着今野绫香做出讓步:“绫香,聽媽媽的話,快和你爸爸道歉,快呀!”
森千黛把頭湊過來,問裡見昭奈:“我們是不是應該去阻止一下?”
裡見昭奈搖搖頭。
“今野绫香還活着,就算現在在這裡修改了今野夫妻的夢境,對于現實中的她來說也産生不了絲毫意義。”
畢竟,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就是已經發生過了。
即使她攔下這個巴掌,蝴蝶效應般輕微改變了某個棱鏡世界中今野绫香未來的人生走向,也不會影響到現在還活着的這個今野绫香。
而她,素來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森千黛看看裡見昭奈,又望向舞台中央,好奇地接着問:“他們看不見我們麼?”
“嗯,稍微動了些手腳。”
裡見昭奈笑了笑。
今野绫香始終沉默着。
今野健二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唉,你這孩子……”
今野智子望着丈夫頭也不回離開的背影,歎息一聲将今野绫香攙扶起來,眼中閃過濃重的失望。
“走吧。”
她将紙人從今野绫香懷中拿走,随手扔到地上。
“你也真是的,為了和爸爸怄氣怎麼還搞出了這種荒唐的東西來。在那麼多有頭有臉的人物面前,你讓你爸怎麼下得了台……其實他也是為你好……”
她挽着今野绫香的胳膊絮絮叨叨地向出口走去,與始終坐在一旁的裡見昭奈二人擦肩而過。
視而不見。
直到這對母女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後,裡見昭奈才伸了個懶腰,站起來拍拍衣服。
“走吧。”
“接下來去哪兒?”
森千黛拉開椅子起身。
“接下來是正餐。”
裡見昭奈走出宴會廳,森千黛緊随其後。
在她打開門的霎那間,原本的樓道不見了。門外連通的場所轉變為——
今野家的起居室。
高級公寓的大平層寬敞明亮,色調以灰白為主,風格簡約冷肅。今野智子穿着天藍色圍裙從廚房出來,端着餐盤,推開今野绫香的卧室門。
“绫香,多少吃點東西……”
“出去。”
“绫香……”
“滾出去!”
伴随一陣噼裡啪啦瓷盤碎裂的脆響,裡見昭奈與森千黛邁進今野家的會客廳。
裡見昭奈踮起腳,越過今野智子的肩膀朝今野绫香的房間内望去。隻見整個房間從天花闆到牆壁都貼滿了池井雅一的寫真集切頁與海報。今野绫香正坐在書桌前,桌上攤着那本熟悉的墨綠色封皮日記本。
而在她右手手腕上,則箍着一條冰冷粗重的銀色鎖鍊。
“……”
今野智子默不作聲地收拾完一地狼藉,從今野绫香的房間退出來時,伸手拭了拭眼角的淚珠。
“我回來了。”
今野健二推開房門進屋,看到眼眶微紅的智子時一怔,原本平靜的神色變得古怪起來。
“她又開始發作了?”
“不,是、是我不小心打碎的,”今野智子笑了笑,笑容很快消失,她遲疑道,“健二,绫香已經被鎖在房間裡禁足近兩個禮拜了,是不是也應該……”
“就是因為她總是這樣所以才需要被鎖起來。”
今野健二将公文包放到沙發上,解下領帶,瞥了一眼智子,漠然道:“你又不願意送她去精神病院,那就隻能先這樣了。”
“可是,可是绫香她……”
“沒有可是。”
今野健二粗暴地打斷智子的話,“砰”的一聲甩上書房的門。
今野智子探頭張望了下,轉身埋頭翻找起今野健二的公文包。她翻出一枚小小的鑰匙,回頭警惕地看看房門,确認今野健二不會出現後,才小心翼翼地将鑰匙放進口袋。
就在這時,今野健二扔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智子連忙将公文包擺回原位,今野健二推門出來,接起電話:“是,我是今野。今天晚上的會議嗎?好的,我知道了。”
他挂斷電話,扭頭冷酷地對智子下達命令:“今晚有個緊急會議,但我中午應酬時喝了酒,你開車送我一下吧。”
“好的。”
智子順從地點頭。
趁他不注意,她悄悄将鑰匙塞進了今野绫香卧室的門縫。
待二人離開十分鐘後,今野绫香的卧室傳來了門鎖轉動的聲音。
她墨黑的長發蓬亂地披着在身後,一身雪白連衣長睡裙,光着腳站在門口。
她懷中抱着日記本,幽魂般在屋内遊蕩了一圈,癡癡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