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見昭奈剛匆匆趕到香樟樹之裡就聽到裡見椿這麼說。
她腳下一個趔趄,被身側的森千黛輕輕一扶。
“沒事吧?”
森千黛關切道。
“沒事。”
裡見昭奈搖了搖頭。
今野绫香抱着通勤包正朝她們這邊筆直沖來,她一擡頭看見活生生站在她眼前的裡見昭奈,身形一滞,活見鬼似的瞪大雙眼。
“你,你為什麼……”
“為什麼沒死,對麼,”裡見昭奈從通勤包裡掏出墨綠色封皮的日記本遞過去,淡淡道,“可能是我命比較大吧。”
“我的日記……為什麼會在你那兒?”
今野绫香驚恐地盯着自己的日記本,卻遲遲不敢伸手去接。
“是它自己跑來我這的。不信的話,你就當我偷的好了,”裡見昭奈無所謂地聳肩,上前一步把日記本塞進她懷裡,“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
今野绫香抱緊日記警惕後退,充滿敵意的眼神死死鎖住裡見昭奈。
“為什麼選擇長谷川悠裡?”
“……誰?”
“長谷川悠裡,第一個獻給‘雅一’的祭品,那個被你貼了紙人的女生,”裡見昭奈拿出過期的新聞報紙,展開,“真不湊巧,你選的那個日子在西阪貧民窟就隻有一起交通事故發生。”
報紙輕飄飄落在地上。
右側角落處,刊登着一則不起眼的事故報導。貨車司機過失駕駛,不慎撞死了夜班回家的便利店店員。
奇怪的是,據司機證詞供述,那個女生不知為何突然渾渾噩噩地闖進馬路中央站着,一動不動。
消失的反複碾壓證據,大型卡車貨運行業的今野集團。
憑借金錢與權力想要瞞天過海,不過是輕而易舉的小事罷了。
今野绫香跌坐在地。
“你不說我也能猜到,”裡見昭奈在她身側蹲下,壓低聲音耳語,“你也覺得她長得很像她,對吧?”
照片上的女孩子,個子高挑,琥珀色杏眼瞳仁清淺,笑起來的時候頰邊一對精巧的梨渦深陷。
是的。
長谷川悠裡——與《慕戀無色的你》女主角長相有九分相似。
這就是她被選中的理由。
多簡單。
今野绫香身子一顫。
“哎呀,這就是愛恨轉變成詛咒的原因嗎?”
倚在玻璃店門外看了半天戲的裡見椿悠悠出聲。
“嗯。”
裡見昭奈點點頭,趁今野绫香沒有動作,飛快摘下她腕上的手鍊并拿走首飾盒。
畢竟再怎麼說,手鍊的原主人是長谷川悠裡的母親。
手鍊順利到手,她的任務完成。
裡見昭奈擡眼望向森千黛。
她很好奇接下來她會有什麼動作。
森千黛神情一派鎮靜。
她什麼都沒有做。
聰慧如她,早已從方才她們的隻言片語中拼湊出真相。
對于這一點,裡見昭奈毫不懷疑。
始終沉默不語的今野绫香從地上狼狽地爬起來,她顫抖着,擡手胡亂抹了抹眼淚。
“騙子……全都是騙子……”
她哽咽着,擠入人群,橫沖直撞地向前跑去。
“雅一,你在哪裡……你說過會來接我的啊,不要抛棄我和寶寶,雅一……”
“等等……”
裡見昭奈下意識出聲想要追上去,卻被森千黛輕輕拽住了胳膊。
她對她搖了搖頭。
“事已至此,該發生的,總會發生。”
森千黛溫雅的嗓音宛若歎息。
阻止已然沒有意義。
今野绫香徑直奔向十字路口的人行道,然後——
突然停住了腳步。
她伫立在紅色禁行信号燈的包圍圈中,直挺挺向後倒去。
裡見昭奈與森千黛對視一眼,不約而同跟了上去。
下午的鬧市區街道依舊車水馬龍,此時今野绫香周圍已經聚攏了一小圈騷動的人群,車輛紛紛繞行。有大膽的路人試圖将她拉起來,卻在碰到她皮膚的一瞬間觸電般猛地縮回手。
“好、好冷……”
簡直不像是活人的體溫。
就在二人靠近時,一輛純黑色靈車靜靜停靠在路邊。
西裝革履的殡儀館工作人員從駕駛座上邁下,他一邊四下張望着往這邊走來,一邊壓低聲音講着電話。
“是,我已經抵達約定的地點了。可是沒看到……”
他“啊”了一聲,話音戛然而止,小跑至人群,高聲喊道:“池井雅一先生,池井雅一先生在嗎?他今天上午打電話說需要在這裡為他的妻子收屍,請問……”
今野绫香雙眼圓瞪,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她瞳孔渙散,已然失去氣息。
在她腳邊,墨綠色封皮的厚日記本攤開,喧嚣的秋風不住翻動着書頁。
“你經常開車載我去兜風,是純黑色的……”
“你的車又高又長……有時插滿了鮮花,有時又沒有……”
“就像婚車那樣……”
裡見昭奈感到一陣眩暈。
那到底是婚車,還是靈車呢?
森千黛悄無聲息地撤出人群,将掉落在地的日記本撿起來,默默遞到裡見昭奈面前。
在空白的紙張上,新添了一行歪歪扭扭的暗褐色字迹。
“現在,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了。绫香。”
那是戀人對少女所有炙熱愛意的回應。
是她的意中人。
是她臆想之中的人。
她的雅一,終究沒有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