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三點,陰天。
鉛灰色的濃雲籠罩蒼穹,遠方天際破開一線妖異的嫣紅。九月初的風裡尚帶有季夏暑氣悶熱的餘韻,捎進一縷将雨未雨的濕潤水汽撲面而來。
少女的制服裙擺随風掀動幾分,她輕撫左側胸口,試圖平複胸腔内劇烈而躁動的心跳聲。
她素白纖細的手腕上懸着一條與年齡格格不入、款式也稍顯陳舊過時的金手鍊。
她馬上就能把另一條手鍊送給雅一了。
最初在耶夢加得的網頁看到這條金手鍊的介紹時,她就被深深吸引——
“佩戴它的雙方,即可共享同等強度的愛恨。”
所以,隻消為雅一戴上這條手鍊,彼此之間就可以心意相通。
為了這一天,她付出了太多代價。
還好……她終究還是等到這一天。
所有的障礙都已徹底掃清,再也沒有礙事的家夥橫亘在她與雅一之間。
今野绫香握上香樟樹之裡的門把。
推開。
櫃台後的青年穿着簡單的白色立領襯衫與黑色西裝褲,戴着黑手套的手上正捧着一束芬芳濃郁的香水百合。察覺到有人進來,青年将百合花插進櫃台上的玻璃花瓶,綻開一個明麗的笑容。
“歡迎光臨。”
今野绫香蓦地燒紅了臉。
雅一……她的雅一。
與寫真集上清爽明朗得如出一轍的雅一。
隻差一點點了。
她怯生生地點點頭,從通勤手包内掏出一隻精巧的粉紅色四方禮物盒,小心翼翼地揣在懷裡。
噗通、噗通、噗通。
每向前走一步,擂鼓般的心跳就更為有力一分。
今野绫香緩緩走到青年面前,将禮物盒雙手奉上。
“送給我的麼?”
青年的話音裡透着幾分漫不經心的笑意。
“嗯……嗯!”
她依舊保持着獻上禮物的姿勢,手心開始不住沁出汗水。
“是一條手鍊……我可以為你戴上它麼?”
雅一,雅一,你不可以拒絕我。
我們是如此深愛着彼此。
今野绫香低着頭,四周驟然凝結的空氣讓她倍感不安。
“抱歉,我不能收。”
沉默被打破,青年笑吟吟地一口回絕。
她的心重重墜下去。
可他話音剛落,今野绫香手上卻一空。
“诶?”
她不可置信地擡眼。
粉色禮物盒正被青年穩穩托在掌中。
“說起來,今野小姐,你知道把愛恨轉化為詛咒的必要條件是什麼嗎?”
他眯起眼,姿态悠閑,一手抱臂一手托着禮物盒左看右看,冷不防朝她抛出一個問題。
“什、什麼詛咒……”
今野绫香猝不及防,她心中一沉,略顯慌亂地重複了一遍。
“我聽不懂你什麼意思……”
“是緣。”
緣。
牽扯起一個又一個不同靈魂的,看不見摸不着的透明絲線。
在這個世界上,每時每刻都不斷有緣分新生與消亡,由此共同構成所謂的“關系”。
而一個人與世界聯系——
不外乎此消彼長的因緣際會罷了。
“隻有和這手鍊的前主人有着深重且特殊緣分的人,才能做到将這條手鍊附屬的情感扭曲成徹頭徹尾的詛咒。”
戴上這兩條手鍊的人,能夠共享彼此的愛恨。
但這個人,唯獨不可能是眼前的少女。
為什麼呢?
真是有趣。
青年打開禮物盒,拎起手鍊看了看。他從櫃台後繞出來,一步步逼近今野绫香,居高臨下地俯視她。
今野绫香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當她意識到自己的退縮後,又硬生生頓住了腳步。她鮮紅的唇角勉強扯出一個笑,鼓足勇氣去拉他的衣袖。
“你在說什麼啊雅一……不要再和我鬧脾氣了好不好?”
“雅一?”
青年嘲弄地笑起來,豔麗的桃花眼裡滲出冷意。他譏諷道:“你看清楚了,我不是池井雅一,你也不是他的女友,麻煩收一收羅密歐與朱麗葉的家家酒玩笑吧。”
“怎麼會呢……”
今野绫香喃喃。
他說他不是雅一。
可他怎麼會不是雅一呢……
如果他不是雅一的話,寶寶又該怎麼辦呢……
“其實我對你的事還挺感興趣的,你要是肯說的話我也願意聽聽看,”裡見椿慢條斯理地把手鍊放回禮物盒,興緻勃勃挑眉,“如何呢,殺人犯小姐?”
今野绫香蓦地擡頭,臉色一片煞白。
“你胡說!我不是……我不是殺人犯……”
“哦?”
裡見椿附身湊近她,與她四目相對。
“你真的不是嗎?”
“……”
今野绫香倔強地咬住下唇,她與他對峙兩三秒,最終還是移開視線。
雙腿酸軟,淚珠在眼眶裡打轉,馬上就要掉下來。愛人充滿惡意的揣測讓她再也支撐不住,她一把搶過首飾盒,轉身撞開門就踉踉跄跄地朝外面走去。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明明說過隻愛我一個人的!騙子!我讨厭你!”
她撕心裂肺的聲音裡染上哭腔。
裡見椿聞言眉眼一彎,從容不迫地跟上去。
“謝謝你的讨厭,但很可惜,我已經有讨厭的人了。祝你以後遇到真心讨厭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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