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警察局做完筆錄出來的時候,已經接近深夜十點了。
想起方才一片狼藉的場景,裡見昭奈的太陽穴一跳一跳,再度開始隐隐作痛。
聚攏在窗邊的四人在看清早川的慘狀後無不驚駭至極,花原驚叫一聲在原地抱頭蹲下,被站在一旁的弘子硬拽起來,小林的手腳不受自身控制般抖動。三人先後越過裡見昭奈與森千黛,狼狽地奪路而逃。
朝比奈繪琉渾身顫抖。
“我、我不知道……”她求助般踉踉跄跄地跑向裡見昭奈,口中語無倫次地重複着,“昭奈……我真的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好端端的,為什麼早川會就這樣死了呢?
她的思緒如同卡了殼的錄音帶,一片混沌,無法順暢地進行思考。
裡見昭奈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就聽身後傳來了一聲驚歎。
“哇哦!”
是方才那名連帽沖鋒衣少年。
朝比奈繪琉一看見他,原本遲滞的身體仿佛擰動了某種開關,她的眼中倏地燃起怒火,快步上前,站定,擡手就甩了少年一巴掌。
“啪!”
清脆響亮的耳光聲在室内回蕩,在場所有人俱是一愣。
繪琉一巴掌根本沒有留力,少年猝不及防被打得偏過頭去,唇角滲出殷紅的血迹。他抽痛地“嘶”了一聲,皺眉用手背随意抹了抹。
“為什麼不進來!”
朝比奈繪琉情緒失控,裡見昭奈死死攔在她身前,試圖讓她恢複理智。
“我的委托條件是什麼,你不要說你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及時進來阻止這些事發生……你到底在做什麼!”
她近乎咆哮般喊道。
“你還記得進教室前我們約定過什麼嗎?”
少年用紙巾擦拭着手指,狹長的柳葉眼裡目光變冷,他以出人意料的冷靜姿态迎接雇主的怒火。
“什麼?”
繪琉下意識反問。
“一旦遇到突發情況,隻要你按下緊急通話按鈕,我就會立刻趕到,”少年将擦完血的紙巾往沖鋒衣口袋裡胡亂一塞,雙手插兜,他充血的半側臉頰高高腫起,與朝比奈繪琉對視的眼神卻分外平靜,“方才在門外,我的眼睛幾乎一刻都沒有離開過手機屏幕。”
裡見昭奈聞言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一直在打射擊遊戲的人眼睛倒确實不會離開手機屏幕。
“可你,一次消息都沒有發來過。”
“不……”
繪琉渾身一陣,低下頭去,雙手下意識攥緊校服裙擺。
她根本沒辦法預測早川的死亡……如果早知道……早知道的話,她沒有按住銀币的那隻手絕不會僅僅握着手機,卻遲遲無法作出中止遊戲的決定。
因為……
她隻是……想知道真相而已。
而這,很有可能是她接近真相的唯一一次機會。
少年深深注視着繪琉。
“是因為太忙了,沒時間告知我發生了什麼事對嗎?我理解。”
他朝繪琉一步步逼近。
“但是,你這樣今天不分青紅皂白打了我,下手還這麼重,這件事可不能就這樣算了。”
裡見昭奈從少年的話音裡聽出惡意,隻能盡可能攔在繪琉身前。
“你、你想怎樣?”
朝比奈繪琉壯着膽子反問,可惜疲軟如洩氣皮球般的聲音出賣了她的虛張聲勢。
“我說。”
少年敏捷閃身,一晃就穿過裡見昭奈的阻擋徑直來到繪琉面前,眨眼間将二人的距離的距離縮短到對面不足十厘米。
他沉默且兇狠地盯着繪琉,少女猶帶恐懼的雙瞳中映出他的身形。半晌,他邪魅一笑,擡手指了指自己紅腫的半邊臉頰。
“你要是能付我雙倍傭金的話,另外半邊臉也可以伸過來讓你打。怎麼樣,三倍傭金我不還手,四倍傭金可選部位,根據力度和被打部位特殊程度計價,如何?考慮一下?要是你想對打,我也可以陪練。但隻接受拳拳到肉的搏鬥,順帶一提,我身手還不錯哦。”
“……”
裡見昭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朝比奈繪琉似乎同樣被震撼到了,她伸手朝少年胸口處狠狠一搡,罵道:“瘋子!”
“喂,很痛啊!推這一下也是要額外計費的!”
少年皺眉揉搓着胸口,不滿地咕哝。
“你!”
“好了,已經沒事了。”
眼看朝比奈繪琉又要再度發作,沉默許久的森千黛終于發話了。
裡見昭奈不準痕迹地瞄了一眼她的校服口袋。
方才場面亂成一鍋粥,她用餘光瞥見森千黛早已趁機用手絹一包将錄音帶撿走了。
森千黛放下手機,許是對亡者司空見慣,她溫潤優雅的聲音裡一派鎮靜:“剛才我已經報警……”
一聽到“報警”兩個字,滿嘴跑火車的少年猛地回神,他條件反射一般躍起,頭也不回地飛快沖出教室,揚起的風扇在剩下三個女生身上。
饒是見多識廣如森千黛也止不住一愣。
“繪琉,”裡見昭奈遲疑着開口,“你從哪裡找來的這個……呃,犯罪分子?”
“……耶夢加得。”
朝比奈繪琉痛苦抱頭。
裡見昭奈沉默。
她就知道。
最後,她們三個隻好一同坐上警車。
負責接待她們的新人警員松本和弘年約二十歲上下,身着警察制服,頭發整理得相當清爽。他中等身材,個頭并不高大,一張濃眉大眼的娃娃臉肅然闆着,顯得凜然不可侵犯。
他辦公桌上雜亂的文件與報紙堆出一座小山,他匆忙起身迎向三人,卻不慎磕到桌角。松本動作一滞,文件霎時如雪崩般四散。
三個女生見狀忙不疊蹲下幫忙整理。
裡見昭奈的眼神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手中零散的報紙上。
真巧。
這一張她很熟悉,是神坂道車禍事件的相關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