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赫赫有名的九門盜墓世家來說，1977年年初的長沙城，彌漫着看不見的硝煙。

這日，是農曆三月五日。瞎子坐在火宮殿門口的長條凳上，四下打量這裡的環境，等着他剛剛點的一盤臭豆腐。

“外地人來我們長沙，就好這口臭豆腐。”

瞎子轉頭看向這個系着青黑色圍裙的小老頭，笑道：“老人家好眼力，怎麼就看出來我是外地人咯？”

小老頭一邊将油鍋裡的臭豆腐撈出來裝盤，一邊道：“老闆，你這長沙口音很标準。但我家這火宮殿，開了有好幾百年了，我從小在長沙城裡轉，就沒見過你這樣穿着的人嘞。”說着小老頭将臭豆腐灑上蔥花香菜，又澆上了特質的辣椒汁，端到瞎子面前來。

瞎子哈哈大笑，問道：“你們都幹到幾時？這會太陽也剛落山而已，怎麼這些攤販就着急收攤了。”

小老頭連連擺手，“我們這做小生意的，就聽上面指揮咯。我們一般，都沒有時間限制的。今天不曉得怎麼回事，讓我們亥時之前收攤。”

瞎子點了點頭，拉開上衣，伸手到内襯口袋裡掏出什麼來，握着拳頭放在桌上，他翹着二郎腿坐直了身子，“聽說來長沙，荷蘭粉也是要嘗一嘗才不枉此行啊！再給我來一份荷蘭粉吧！”

小老頭眼睛都直了，連忙将桌上的錢收裝在圍裙裡，“老闆還想打聽點什麼，盡管問咯。”

瞎子笑笑，又問，“我聽說，這長沙城裡，有一個十分有名的算命先生，您老可知？”

老頭擦了擦油乎乎的手，指着巷子口道：“您出了這巷子，就是三王街，順着三王街一直走去太平街，您到了太平街，再打聽奇門八算就行了。那個店在一個很深的巷子裡，但長沙人都能找得到。”

瞎子端着剛上來的荷蘭粉，囫囵扒拉完，站起身來就要走。

老頭連忙道：“老闆，這個先生，可不一般。您要算命，直接去恐怕不行。”

“哦？”

“這算命先生姓齊，人稱齊鐵嘴，算得極準。但他隻給買貨的人算，稱為送算。裡面的東西，價值都不菲。”

瞎子笑着點了點頭，朝着巷子口去了。他來到店門口的時候，“奇門八算”的招牌正被一個十八九歲的夥計取了下來搬到屋裡去。

“诶，小子，生意不做了？”瞎子叫住了那個夥計。

小夥子點了點頭，打算關門。瞎子雙手推門，“我是來買貨的。”

“八爺不在，您請回吧！”

“那請問，八爺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

瞎子無奈，歎了口氣，正一籌莫展，門又打開了，隻見剛剛那個小夥子出來了，背着行李。

瞎子連忙攔住，“小兄弟這是往哪裡去？”

小夥子并不理他，撇了他一眼就要走。瞎子一把抓住了小夥子的肩膀，小夥子想甩開，卻被瞎子輕松制住了。

“我來找你們八爺，是有要事。你這态度，我可得替八爺好好教訓教訓你了。”

那小夥子被摁在地上，使勁扭頭看着瞎子，罵道：“你是誰？八爺可不認識你。”

瞎子笑了笑，“我認識他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

小夥子雖然身子被摁得難受，卻也被瞎子的話逗笑了，當然，是嘲笑。

“切！你看着也就比我大個幾歲，吹牛也不打個草稿？”

瞎子哼笑，“我看呐，八爺是白養了你這小子了。大難臨頭，你倒好，先收拾東西跑路了。”

小夥子心中一驚，愣了幾秒，随即笑道：“我回老家，八爺他知道。”

“你是他撿來的，你老家在哪兒呀？”

小夥子眼裡浮現一絲驚恐，他是齊八爺撿來的不錯，但這事隻有齊八爺知道，這個戴墨鏡的人，到底是什麼來路？他正思索着，隻聽瞎子又道：“告訴我八爺在哪？以後，你還有報答他的機會。”

“解放西，狗五爺府上。”

瞎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放開了這小夥。那小夥子站起身來，看着瞎子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勝券在握的微笑，轉身離開了長沙城。

亥時已到，整個長沙城靜悄悄的。瞎子靠在牆根抽煙，風吹着幾個紙袋子從他眼前掠過，門口的懸挂着的兩個大燈籠搖搖晃晃，照得匾額上的“吳府”兩個大字金裡透紅。

“我吳家很久沒有出現這麼幹淨的孩子了。”吳老狗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渾濁的淚珠打濕了眼眶，“鐵嘴，你看看，這孩子，将來該幹什麼才能遠離這條道。”

齊八爺走上前來，打量着眼前的小孩，孩子睡得很香，肉嘟嘟的小臉在蠟燭的柔光下顯得十分平靜。齊八爺皺起了眉頭，看了一眼牆上懸挂的時鐘，什麼也沒說，隻搖了搖頭，走到院子裡去了。

吳老狗連忙将孩子交給一旁的吳一窮，追了出去。

“什麼意思？”

“他走不出去。”齊鐵嘴雙手後背，歎了口氣，笑道：“五爺，你的孫子，是破局之人。”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闖進來一個人，來人滿眼焦急，“我說，你們怎麼還沒走？”

“解九，佛爺怎麼說？”吳老狗連忙問。

“一個不留。”

吳老狗握緊了拳頭，轉身朝着屋裡喊：“一窮，帶着媳婦孩子先走，你二弟在杭州已經為你們打點好了一切。”

“爹，那你呢？”吳一窮很少這樣心急，作為吳家的長子，他是吳老狗的三個兒子中性子最為平和的一個。他脫離了盜墓的行當，隻賣些古董，又娶了個正經人家的千金，他爹這才認為剛出生的這個孫子是他吳家最為幹淨的孩子了。

“我暫時不能和你們一起回杭州……”

吳老狗話音未落，一旁的解九爺道：“我和你爹還有事要幹，你安心回杭州，孩子剛出生，你媳婦也經不起折騰。快走吧！”

“诶。”吳一窮點了點頭，幫着丫鬟将他夫人扶上了車，剛想關車門，随即又想到了什麼，連忙跑下來，沖到了院子裡，“爹，孩子叫什麼？”

吳老狗深深地呼了口氣，像是在做什麼重要的決定，他一臉嚴肅，緩緩地道：“吳邪。”

吳一窮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老爹的意思。向着院子裡的三個人鞠了一躬，帶着妻兒迅速離開了長沙城。

齊八爺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疊好的紙，将它遞給吳老狗，“五爺，日後若有需要，可到這裡來找我。”

吳老狗察覺到齊鐵嘴有話沒說完，當下心中也沒有詳細的計劃，時間緊迫，他道：“鐵嘴，你要不跟我們一起走吧！”

齊鐵嘴笑了笑，“自有救我之人，他已等候多時了。”

“哦？”解九爺瞪着疑惑的大眼睛，“此人在哪？”

“就在門外。”

吳老狗和解九爺連忙看向門外，隻見一個戴着墨鏡的男人站在門口，朝他們三位揮了揮手。

“二位，告辭了！”齊八爺拱手，轉身踏入了夜色中。

解九爺背着手站在一旁，“老五，我們一起共事，多少年了？”

吳老狗一邊鎖門一邊拍了拍門環上的兩個鎏金蟠螭門環，“四十載咯！”

血雨腥風籠罩着長沙城，曾經建立起來的九門，經曆了四十年的風雨飄搖，終是氣數已盡，在一夜之間幾乎被殺了個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