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震耳欲聾的爆炸雖發生在層巒疊嶂的山裡,消息還是很快就傳到了北京。沒幾天,這一要聞甚至登上了各大省市的報紙頭條。報紙上沒有照片,但不妨礙他們三人一時間成為全國頭号通緝犯,榮獲炸山、破壞國家财務、殺害國之棟梁張啟山等罪名。
瞎子一腳踢飛了吉普的車牌,搞來一桶黑色噴漆,将整個車身全部噴了一遍,這輛“劫”來的軍用吉普立刻換了身行頭。
“小黑,識相點,車主已易,我們跑路就靠你了。”瞎子拍着車頭,朝後座的靈兒和張起靈望了一眼。
杭州暫時是回不去了。
一番商量,靈兒和瞎子決定帶着昏迷不醒的張起靈前往墨脫避風頭。
進山的第一個夜晚,張起靈就發燒了。這次發燒和之前不同,體溫高得異常,商陽穴放血依舊沒能緩解半點。
瞎子手裡撰着從山體實驗室帶回來西藥瓶子,神色凝重地看着面色蒼白的張起靈,撸起了他的兩隻袖子。良久,瞎子皺眉道:“為了限制啞巴張的行動力,那群王八蛋給他注射了大量的鎮定劑和麻醉,這個劑量,恐怕已經超過了正常人類能承受的範圍。”
“怎麼辦?”張起靈兩隻手臂肘正中處密密麻麻的針孔和大片的淤青模糊了靈兒的雙眼。
瞎子歎了口氣,“理論上,将他體内的藥物盡快排出體外就行了。但是,混在血液裡的藥隻能通過自身排出。隻是,不知道他還能撐多久。而且,就算以後排出來了,大腦的中樞神經系統也會受一定的影響。至于傷害到什麼程度,得等他醒來……”
靈兒被瞎子點醒,用刀割開了自己的手腕。
“我去!還沒到殉情的地步吧!”瞎子着急忙慌地拿紗布給靈兒止血。
她拉住瞎子的手,把刀遞了過去,“快,割小哥的手!我知道怎麼辦了。”
瞎子猶豫了幾秒,還是照做了。在鮮紅色的血液從張起靈的手腕處流出來的瞬間,靈兒将自己的手腕貼了上去。麒麟血頓時順着血管流入了靈兒的體内,與此同時,靈兒的血液也流入了小哥的體内。如同天生就是一體,血液在兩具身體裡循環流動。
瞎子突然就明白過來,她在用自己的身體充當張起靈的血液淨化器,他立刻握住了靈兒的肩膀,“停下來!”
“我是半神,不會有事的。”靈兒喃喃地回道,用另外一隻手輕輕地拍了拍瞎子的手。
瞎子無奈,這樣一來,張起靈血液裡所有的藥物都會轉移到靈兒的體内。而在這之前,他們都還沒弄清楚西沙之行她到底被人喂下了什麼。
瞎子不忍心再看,别過頭去,站起身打算出去。
“别告訴小哥!”
瞎子停了腳步,“他還記不記得你都還不好說。”說罷合上門到廟裡的後院去了,一向笑看世事的他此時也頗感沉重。
随着藥物排出,張起靈的體溫漸漸恢複了正常。靈兒輕輕地趴在張起靈身邊,指尖輕柔地撫摸他的面龐,“小哥……沒事了。”
張起靈在次日清晨醒來,靈兒已睡過去,一隻小手搭在張起靈胸口,停留在解開了的第三個扣子處。他握着她的手轉過身來,見她沉睡的面龐上挂滿了淚痕,滿是愁容。
目下的處境令張起靈一頭霧水,雖很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不忍心叫醒身邊的靈兒。
在那尊自己塑造的銅像面前,張起靈聽瞎子講了所有的事情。
“新手上路,沒有技巧,隻點大招。咱們現在是頭号通緝犯,哪兒也去不了。”
張起靈沉默。
望了一眼張起靈複雜的眼神,瞎子點了煙,遞給張起靈。
“你……不會又什麼也不記得了吧?”
張起靈手也沒擡,話也不回,轉身走了。明明剛剛醒來才見了靈兒的,但他感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她了,那麼思念。
然而,等他回到休息的禅房時,已是人去屋空。他不知道,一直呆在他身邊的那隻小山鬼是為何故突然不打招呼就離開了。
這麼短的時間,她能去哪裡呢?
張起靈的呼喊聲回蕩在山裡,沒幾聲,瞎子的聲音也加入了進來。兩個人在山裡四處尋找,快到中午時,在山裡那條小溪裡找到了靈兒。
張起靈沖進水裡抱起濕漉漉的靈兒,焦急的目光幾乎能穿透整片森林,他的心髒在狂跳,他害怕失去。這種感覺,令他覺得懷裡的靈兒似乎一碰就要消散了。
看着她迷離微睜的眼睛和輕輕揚起的嘴角,他近乎心碎,良久,才輕輕地喚了一句“靈兒”。
“我不要你穿這種衣服……一點兒……也不吉利……”
“好好好,換換換!”瞎子在岸邊大喊,“立馬給啞巴張換!快上來!”
“小哥……你上岸,讓我在水裡,我會在岸邊陪着你。”她的聲音微弱,為了不讓他擔心,硬生生在臉上擠出笑容來。
張起靈不明所以,但很快也反應了過來,靈兒的身體在離開溪流後,一分鐘不到,體溫明顯上升。他點點頭,矮了身子,讓她的身體浸在水中,護着到了岸邊。
秋季冰涼的溪水使得靈兒的體溫維持在了正常的範圍内。在禅房裡醒來那會,全身的灼熱感令她呼吸困難。本不想讓他們二人擔心的,到底還是被他們找來了。
張起靈換上了屬于他的衣服,那套病号服被瞎子一把火點了,在篝火裡燃成了灰燼。
靈兒在溪水裡沉睡,張起靈不願意回廟裡居住,沒幾天,溪邊就多了一幢小木屋。他就這麼靜靜地守在溪邊,等着他的小山鬼在日月山河的滋養下恢複。
瞎子大部分時間也在溪邊,偶爾回廟裡去搞些新鮮的吃食過來。他來的時候,不消多時,就會在一邊就地睡過去。用瞎子的話說,靈兒睡着後,張起靈僅剩的隻言片語也被帶走了,四周安靜得連風聲都能聽到。這樣的環境,隻适合睡覺,可偏偏張起靈就能那麼坐着。
冬天很快就來了,雪花洋洋灑灑地落在林間,溫度最低的時候可達零下二十幾度,有水的地方都結了冰。隻有那條亘古不變的小溪,依舊叮咚歡快,流淌不息。
一朵雪花落在靈兒的臉頰上,張起靈怔怔地望着,許久,那片雪花都沒有融化。他擡手,将雪花扶了去。他在心裡喊她的名字,生怕吵醒她卻又盼望着她快點醒過來。
冬夜更顯寂寞漫長,瞎子裹着大棉被在木屋裡呼呼大睡。張起靈依舊守在岸邊,像他身邊的那籠篝火一樣倔強。
“小哥。”
某個夜裡,熟悉的聲音輕輕地喚醒了他沉寂的靈魂。但或許是他面上的那副冷冰冰的表情保持的時間太久了,亦或許是他的情緒太過複雜,他隻是坐在原地,看着。
她擡手,指尖輕觸他的臉。他的眼神一下就柔和了,飽含憐惜,微側了頭,溫柔地握住了她的手。
“你擔心了。”靈兒呢喃。
張起靈沒有言語,隻點點頭。
“我沒事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