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的呼吸急促,他捂着腹腔在地上挪動着,像是一隻瀕死的蚌。
他朝方迎張開自己柔軟的殼,腹腔處一片糜爛,粉紅的軟肉憑借着一絲肌肉吊在身上:“你想要,我可以給你的。”
一号的聲音迷惑,聽不出半點悲傷:“你不是說要保護我嗎?”
疼痛對他來說是一個遙遠的詞彙,他滿心滿眼隻能聽到心跳與衛喬思的咳嗽聲共頻,于是他将臉頰貼在方迎的鞋子上,雙手環上她的小腿:“你想要,我一定會給你。”
沒了精神力的他像是得到了莫大的解脫,他非但不氣方迎将其搶走,甚至生出了些感激:“我真的會給你,我從不撒謊。”
方迎一路拖拽着一号朝衛喬思走去,聞言終于肯停下腳步。她知道一号現在隻憑一口氣吊着,也知道他到底想要什麼,可方迎偏偏不想花費任何精力。
她停在原地,就算一号不停地拉拽她的褲腳也沒再回頭:“我想要什麼,從來不需要别人給予。”
“我會不擇手段拿到。”方迎始終平視前方,“松手。”
手指的蜷曲程度已經不似之前靈活了,生命逐漸流失,一号終于意識到自己再也見不到方迎了。遊刃有餘的神情頓時被爬上來的慌亂代替,他死死揪住方迎的腳踝,淚如雨下:“你說過會保護我的......你看看我,你看着我!”
“趁我不想殺你之前,趕緊滾。”前方的雲語因為精神力過耗而臉色蒼白,安也眼眶紅紅地将指甲嵌入胳膊中才勉強不掉下眼淚,衛喬思缺了一塊肉的心口依舊空蕩蕩的,盡管阻斷貼可以将她體内的病毒排出,但掉了一塊的肉和流逝的精神力卻是如何都無法彌補的。
無力,無能為力。
那種剛剛來到末世時看到盛媛和成湘死在自己面前的脫力感再次席卷她的内心,方迎緊緊攥着拳頭,絲毫不顧及一号的哀求将他一腳踢到一旁。
雲語說得對,她們的研究進度太慢了,太慢了,甚至隻能将病毒取出,而對于精神力卻沒任何辦法。
她擡頭環視一圈,本應敞亮的拍賣場不知何時已經将所有的照明燈關閉,層層疊繞的包廂像是一座高高的墳墓一般,穹頂扁平,幽暗漆黑的地界中鴉雀無聲,唯有幾盞窗外的小燈閃爍着微光,卻也無法波及最底層的她們。
她從未如此迫切地想要學習。
光芒微弱,卻将她身上那層看不見的薄膜從外突破一道裂痕。小小縫隙所帶來的感傷險些将方迎打敗,但隻此一瞬,很快薄膜就爆發強大的生命力,虛弱的情感也被盡數收回。
微光......
腦海中的那根緊繃的線驟然斷裂,方迎大步流星地朝衛喬思走去,她一把撩起衛喬思被血凝在一起的頭發,霎時間自鎖骨處散發的微光将她的下颌線照亮。
“劉校的印記......”
鎖骨上的鐮刀羽毛雖然快要消失,但如此昏暗的地方卻能将其存在感放大到極緻。方迎擡手撫上那道印記,陣陣煙氣融進光裡,眼前白光一閃,等到方迎再次清醒過來時,她的手正放在衛喬思的頭發上。
而頭發依舊躺在身前,羽毛藏匿在内。
手指上的灼燒感強烈,就在她準備擡手查看時,隻聽到衛喬思微弱的聲音響起:“劉校的印記......”
“嘶。”方迎手指一個刺痛,等到她再看時,手指上的傷口已不複存在,光潔如初。
“鐮刀羽毛,失去記憶,劉榕亭?”一覺睡醒的陳舒譽發現燈光盡滅後走了下來,正巧撞到幾人再次演繹記憶,“劉榕亭在哪兒?”
看幾人面面相觑,陳舒譽歎了口氣,霎時間一隻巨大的羽毛升到半空中将一樓籠罩,光亮刺眼直沖穹頂,扁平立刻變為圓弧形。
台上的其他珍珠蚌就像是幽靈一般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們身後,久不出聲的一号也再次爬了上來:“主人......”
死寂的拍賣場人流絡繹不絕,像是看不到台上的她們一般繼續拍賣着。
“你們被劉榕亭帶到了回憶裡。”陳舒譽的羽毛展開,記憶便重新回歸,她蹲在衛喬思面前搖搖頭,“在現實裡,你已經是個死人了。”
但她永遠活在回憶裡。
“算了。”如今衛喬思的一呼一吸都在擠壓她的胸腔,心髒不斷被肋骨擠壓着,她擡手制止雲語不斷催動磁陸核桃的動作,“讓我這樣活着,不如直接殺掉我。”
“也好。”衛喬思苦笑一聲,轉頭看向方迎,“沒想到,我會比你先變成喪屍......我向你道歉。”
“或許我真的錯了,但身為保衛處處長,我無悔。”她脫力地向旁邊歪着頭,“也好,這麼多年,朵兒肯定很害怕。”
“你确實錯了。”
彌留之際,方迎突如其來的頂嘴讓本來意識有些不清的衛喬思一口氣憋在喉中,她不願死的這麼憋屈:“我都要死了,方迎你......”
霧蒙蒙的一團光球被方迎一把塞進了衛喬思的嘴中,衛喬思不設防咽了下去,反應過來後破口大罵:“方迎你是不是有病!”
“我知道為什麼劉校禁止你還手了。”聽到陳舒譽的笑聲,方迎始終懸着的心終于落地,“她就是想借他人之手殺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