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是哪裡來的。尋常藥鋪開的避子湯,可不會烈成這樣。”
霜月顫抖着身子,瑟瑟說道:“是……是找荀至醫師開的方子。”
“荀至?”
他自嘲了一聲,仰起頭來,看着月光下藍霧霧的天花闆。
“你是她的貼身侍女,告訴我,她很厭棄我嗎?為什麼要喝涼藥?”
楚玉澤扯着嗓子,因為過度的疲憊,聲音低沉又嘶啞,喉嚨裡還冒着血氣,手指卷起桌面上的文書,骨節分明,露出白痕。
霜月徹底把額頭貼在地上,“公主沒有厭棄王爺,若是真的厭棄王爺,公主那麼怕疼的人,怎麼會替王爺挨這一刀呢!”
霜月哭得聲淚俱下,“公主隻是害怕……害怕成為母親,怕王爺生氣,所以……所以一直瞞着王爺,奴婢也不敢洩露半句啊……”
聽到霜月帶着哭腔的解釋,他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像是死後餘生,眼中留下釋然的淚水,嘴角抽動着笑起來,手指也放開了皺巴巴的文書。
她沒有厭棄我。
她隻是害怕,這些以後都可以解決的。
都可以的。
他安慰着自己,終于讓自己相信了這一切的解釋。
“你出去吧,本王想靜一靜……”
霜月擡眼,從淚眼模糊中看到楚玉澤失魂落魄的模樣,轉身邁腳出門,立刻擦幹了眼淚。
她小步回到謝香居,隻剩下眼下輕微的紅暈。
一切安全。
但是,攝政王,似乎真的用情了。
她有些茫然,她是梅花衛棠兒,隻是扮演霜月這個貼身侍婢罷了,就算再怎麼狠心,也很難對攝政王的情誼嗤之以鼻。
那身在這場騙局之中的青梅本人,又真的能全身而退嗎?
棠兒第一次對這樣完美的以身入局産生了懷疑。
她甩了甩腦袋,把所有的情愛糾纏抛在腦後。她現在要好好照顧首席,如今見青昏迷不醒,她還需要在暗處,繼續幫助楚玉澤推進案子。
黎明時分。
楚玉澤撐着疲憊的身子來到天牢裡,邱尋遇刺的事情他已經知道了,刺客也已經開了口,畢竟在楚玉澤手下受刑,很難不招供,他們全都指認了林氏。
如今局勢已經明朗。
林氏作為幕後黑手推出來的氏族,與蕭氏、何氏都關聯頗深,按照邱尋推斷的思路,換張安兩子策論試卷的人,應該就是林氏次子林文宣,和蕭家三房蕭适。
如今的問題關鍵,在于洩題,和換卷的手法。
邱尋對手法已經有了眉目,但是洩題關系重大,怕是牽涉衆多,難以連根拔起。
今年的擢選,由何庭主持,策論題目由尉遲肅命名,歐陽衡評卷。
尉遲氏似乎與此案毫無關系,但是尉遲氏的立場,此事背後是否有他們的助力,楚玉澤還是非常懷疑。
陛下已經下捉捕令,林文宣和蕭适已經被抓入大牢,邱尋邱袖兩姐妹先暫時住在攝政王府,由暗衛秘密保護起來。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意圖自盡的弘參學堂的白學士,在懸梁自盡還在擺腿掙紮的時候,被一不知名人士兩三下割斷了白绫,保住了小命,就是摔下來折斷了腿,沒想到下一秒姜義帶着官兵沖了進來,他也喜提攝政王府地牢的昏暗居室,還有荀至醫師的悉心照料。
楚玉澤連軸轉了幾日,隻在片刻偷閑間能去謝香居坐坐。
霜月看着他的面色也跟王妃一樣蒼白了下去,本想出言寬慰,卻是千言萬語都堵在了喉嚨裡,隻能如反刍般死吞下去。
“好好照顧王妃,此事馬上就要完結了。”楚玉澤柔眼看着榻上昏睡的見青,再緊握了一次無力垂下的雙手,輕輕印下一吻,“結束後,我會好好補償你的。”
他笑了笑,雖然很疲憊,像是風吹雨打、千瘡百孔後還要與鳥雀閑逗的稻草人。
霜月目送他出去,玄梅的腦袋如鬼般從床帏後探出來,連霜月都未曾發覺他的氣息。
人已經走遠了,影子越來越細,仿佛折斷的枯枝。
“首席,你怎麼突然來了。”
“自然是替你守着。畢竟現在還要兩頭跑,也是不容易。以後不管什麼殺人救人的任務直接交給玄梅部,不必在意什麼上不上下級的,我的身份比你方便很多。”
“是,首席!”霜月回答道。
兩人都看着已經空無一人的前院。
玄梅倚靠在床柱上,眼邊小痣随着眼角上揚,“你瞧見沒,那男人的黑眼圈比我的還重了。”
“果然是小瞎子啊,真是一如既往的好手段。”
霜月瞥見着玄梅泛出苦味兒的笑意,那身影又突然如閃電般消失,仿佛從未來過,隻留下床邊輕紗微微飄動。
她轉眼看向床上的女人,胸口微微起伏,雙眼緊閉,明明看起來隻是熟睡的樣子,卻遲遲不醒。
她握起見青的手,輕聲喚道:“快醒來吧,這裡的一切,都很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