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紗帳中，軟被之下，女子清秀的面容盡是蒼白之色，脖頸上的青紫尤為可怖，她呓語不斷，仿佛陷入掙脫不開的噩夢。

坐在床邊的俊秀男子伸手想要去撫平她緊皺的眉心，還未碰到溫熱的皮膚，削長的指尖蓦然被燙到似的縮回，臉上的神情被一股淡淡的情緒籠罩讓背後的人辨不分明。

莫無端眼尖地瞧見沈厭的動作，無聲嗤笑，沒想到紫虛上尊面對令自己動情的女子像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似的，看着倒是頗為新鮮。

這時，包蓉端着換洗的水盆走進來，見沈厭坐在床邊垂眸看床上的女子，正要上前被莫無端拉住。

“你幹嘛？”她不悅地看向笑意莫名的丈夫。

“人家氣氛正好，我們就不要去打擾了。”

包蓉皺眉扭頭，見沈厭想用法術為女子療傷，結果手擡了幾次都沒有落下，像是在害怕什麼。他一番猶豫不決的動作惹得她冷笑，“這個時候知道關心她了，你掐她脖子的時候怎麼不想想現在？”

莫無端扯了扯妻子的袖子想讓她少說幾句，卻被人狠狠瞪了一眼，他旋即投降，好好，你想說多少就說多少，他不攔着。

沒了阻礙，包蓉火力全開，“真不知道你們這些神仙怎麼想的？既然看不上她又為什麼拉着人不放？同命蠱的事我聽無端說了，若你肯願意，完全可以放過熊妹子，可你沒有這麼做，你到底是為了這幅身軀還是壓根想要留住什麼？”

“你别扭讓人讨厭的性子，也隻有熊妹子這麼好的人才能受得了，偏偏你還不好好對她，下手這麼重！”

包蓉向來天不怕地不怕，是吃軟不吃硬的人，她推開沉默不語的沈厭為女子細細上藥，看着青紫猙獰的脖頸，怒火更甚。

她拿着毛巾朝沈厭狠狠瞪了眼，陰陽怪氣道：“相公，人人都道有花堪折直須折，可有人折了花不說卻還任意踐踏，你說，這樣的人是不是值得唾罵的渣滓？”

話說的夾槍帶棒毫不留情，莫無端瞧着沈厭終于不悅地看向自己媳婦兒，當即擋在她面前，神情無畏道：“娘子，熊姑娘怎麼樣了？”

提此包蓉就更加來氣，想要再罵兩句，見莫無端的眼神示意隻好吞下去，“人差點就去見閻王了，好在咱們的藥夠用，再過不久就能醒。”說着，她有些不欲看到煩心的人，扭過頭，“你們都出去，等下妹子醒來看到他心情更加不好。”

莫無端無奈地笑了笑，對沈厭伸出手，“上尊，請吧。”

兩人一前一後出門後，門被“砰”的關上，聲音要多大就多大，由此看來關門的人怒火不小。

妻子看來真的對熊姑娘很有好感啊。莫無端手中的折扇輕搖，朝沈厭道：“上尊見諒，我妻子就是這樣的性子。”嘴上說着見諒，神情卻并無歉意。

沈厭無視他的幸災樂禍，視線放在緊閉的房門上良久，面無表情的臉上莫名讓人瞧出一絲落寞和難過。

莫無端又是一番驚奇，紫虛上尊是何許人也，除了天道之外便是他最大，幾乎可以說是無比尊榮的存在。他也就罷了，這般孤标傲世的人兒如今為了一個凡人露出求而不得的心緒，着實讓人訝異。難道說，凡人的經曆對他影響如此深刻？

思慮片刻，莫無端端起笑意，“上尊擔心她？”

仿若被觸動，沈厭的神情有了些許變化，說了一句毫不相關的話，“她為何和那些凡人不同。”固執無情，倔強不屈。

“花有萬朵，人有千面，上尊自恢複身份後于凡間和修真界交際淺淡，熊姑娘這般的人兒自然甚少遇見。”莫無端折扇上山水變化，桃花豔盛，“上尊對熊姑娘動心了？”

沈厭霍地看向他，“動心？”

“我們雖是天生神邸，但并非沒有七情六欲。”莫無端啪地合上折扇，“凡人有情，所以才會有天倫之樂、白首之約，當然，也會有恨怨怒。情就像無藥可解的毒藥，一旦沾染，痛苦、難過、甜蜜、快樂等等複雜的情緒就會在心内不斷交織，細品之下不難缺乏苦澀。”

“上尊，你可問問自己的心，面對熊姑娘時，你的思緒你的眼睛是如何看待她。”說罷，莫無端潇灑轉身去了另外一間房，留下沈厭站在原地。

莫無端的每句話像是為沈厭打開了一扇門，門後的世界燦爛迷離，詭谲難測，它揮舞着柔軟的枝丫引誘自己進去，隻待人進入後，令人眷戀的柔軟瞬間變作針尖刺入心頭。

眼前不斷閃現熊年年的一颦一笑，調皮的，無奈的，讨好的……每一幕恍若深深刻在腦海中不曾被掩埋，稍稍回想就如海浪般洶湧而來，壓得人胸口窒悶。

“我對她動心了嗎？”

沈厭自問，對答案卻心知肚明，那晚同命蠱在他的經脈中四處遊走，總是無法抵達最後一步，待到重新回歸平靜，他對她出手的一刻就已經明白自己的心已無法由自己掌控了。

“為什麼會是她？”

明明隻是個命如蜉蝣的凡人，明明如她般的人千千萬萬，為何在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有種難以言說的熟悉？為何同命蠱對自己毫無所傷，卻仍舊帶着她尋找解法？為何他要執着于沈厭的表相？

一連串的疑問仿佛彼此毫無幹系，但細究起來又千絲萬縷，而最終的指向便是房中仍舊昏迷的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