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給南苡考慮的空隙時間裡,溫行知幹了件事兒。
平安鎮的繁鬧,大概是從每天六點就開始。
小市集的時候,菜市場和主街心都是一些尋常賣菜小農和小商鋪,到了大市集,山裡來的農戶便會每天四五點天不亮就坐着三輪車跑到了街上占位置,把自己養的種的都拿出來換錢營生。
大市集的時候最鬧熱,也最吵人。
沈青綿挑的最好的出租房正好落在街中心,每天清晨都能被此起彼落的販叫聲吵醒,接着便是刺耳難聽的縣際小客車的鳴笛聲。
反倒是溫行知挑的那個地方,竟然成了最安靜的。剛來平安鎮沒幾周的時候,沈青綿就受不了,想直接搬到他那邊去,不知道怎麼的,溫行知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連個理由都沒給。
他很少往街中心最喧嚣的那一塊去,那種地方在沈青綿的眼裡,衛生差,熊孩子多,一群大媽們扯着嗓子在那兒聊着别人家的八卦,陰暗的角落是常年潮濕留下來的青苔,關鍵是下水道沒封好,時不時的,還飄出一股莫名的味道。
所以他平時最多的就是待在家裡,對着電腦忙工作。
可是那一天,他卻走上了那條吵吵鬧鬧的街,坐在了人群聚集最多的大媽群外邊。
大媽們七嘴八舌,最八卦,也最好打聽消息。
他定了定眼,遠遠的,看見江邊有道身影,一個三角支架擱在水梯上,她小心翼翼護着相機,生怕相機掉在了水裡。
也不知道一天在拍什麼。
旁邊的一個婦女看見後這麼說着。
“哦,那是南老師家的丫頭吧。”
“是啊,都長這麼大了,記得當年考上京大那會兒,可是全縣通報獎勵喲,南老師臉上那個褶子笑得那叫一個……”
說着一群女人就喜笑開顔起來。
溫行知靠在那個廊下,旁邊有大爺下象棋,“啪”地一聲,棋盤與棋子碰撞,不知道是誰将了誰的軍。
夏季汗氣熏天,廊下鬧哄哄的,溫行知點了一根煙,轉頭就加入了那群大爺的行列。
身後的幾個女人還在叽叽喳喳說個不停,也許是天生嗓門大,他聽得一清二楚。
“這個死丫頭,可厲害着嘞,當初把那個李孝全打得滿頭流血,追到了那塊廣場地上還在打,那棍子上都沾了血,要不是老張那群人來得及時,怕是人都快沒了。”
說着便有人“嘁”了一聲,有不明所以錯過了這場鬧事的人還在詢問,便有一個為首的女人解釋了,“那個李孝全本來就不是個什麼好東西,我親眼看見的,當時被這那丫頭打出來的時候,渾身上下就穿了一條内褲……”
那個女人略低了聲音,有些諱莫如深,“聽說當初是這丫頭正好畢業回家了,看到李孝全和她妹妹兩個人在家幹什麼,這才氣得要殺人的,你看那個南楠現在,以前多活潑一個姑娘,現在見到人都不說話了……”
話一出,旁邊就有人吼了那個女人,極不耐煩,“哎呀李大姐你不要在那裡胡說,小鎮上流言害死人了呀,南家的妹妹當時還那麼小,怎麼可能啊!”
溫行知就在她們周圍,起手落下了一顆棋。
那個女人被吼了,面子有點挂不住,梗着脖子反駁,“怎麼不可能了呀?李孝全那個狗雜種,是個女的都敢上,昨天還和水電站那邊一個女的搞上了,就在草叢裡,有人都親眼看見了!”
“不要再造謠了!當時南丫頭都說了,是因為李孝全在家不注意形象才被打的,你再傳這樣的話,你讓人家那倆姐妹以後還怎麼在平安鎮裡活了!”
兩個女人一言一句地争執起來了,聲音有點大,連他們這邊的男人們都聽見了。
旁邊有個中年男人一聽那群女人的争執,噗嗤笑了,低罵一聲,“這群婆娘,成天搬弄是非。”
溫行知坐在中間恍若未聞,看着棋盤一聲沒吭,反倒是與他對峙的那個大爺臉色有點嚴肅,久久沒動棋子。
大概是受了那群女人的影響,觀棋的人裡感慨了一句,“唉,南褶子這輩子孤苦伶仃的,勤勤懇懇的教了一輩子書,教出鎮上那麼多好孩子,竟然就這麼死了,可惜了……”
他對面的大爺看着棋盤“咯咯”笑了,慢慢悠悠地說,“南褶子這輩子,幸虧是出了這兩個學習争氣的丫頭,不然才是真的可惜。”
一群人紛紛表示認同。
有人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嘿,兄弟,你是鎮上中學剛來的老師吧?”
溫行知略挑起嘴角,沒否認,“剛來。”
那個男人看着像是三十來歲的人了,模樣看着落落垮垮的,和鎮上大多數遊手好閑的青年人一樣,笑得有那麼點兒猥瑣,“難怪呢,讀過書的人就是不一樣,連咱們大爺下棋都下不赢咯。”
男人們聽了,紛紛笑開,那個大爺坐在中間,也樂呵呵地笑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男人“嘿嘿”一笑,“你剛來,肯定不知道,南褶子家的兩個閨女,成績好,長得也好,尤其是那個大丫頭,咱們鎮上的年輕男人們,哪一個當年沒臆想過人家?你以後要是見到了,就知道什麼是……那個詞兒叫什麼來着?上次開貨車的那幾個兄弟說的,說一看到人家就起反應……”
溫行知走了一步棋。
“哦對,想起來了,人間尤物!就是人間尤物!”
剛那群女人叽叽喳喳的時候,他沒什麼反應,反倒是這個男人,不知道話裡哪個詞兒刺到了他,他聽後手指微頓,目光掃了過去。
那一眼清清淡淡的,沒什麼感情,卻叫人莫名噤若寒蟬。
那個男人一愣,被他睨得沒吭聲。
其餘的人沒注意到他這舉動,跟着笑着鬧着,還有人罵了那個男人一句,這話題很快便過去了。
身後的那些中年婦女似乎還在争執這事兒,溫行知隐隐約約地聽見她們說着——
“哎呀那個死丫頭又不是什麼好人,你護着她幹嘛呀?”
“你是和她媽關系好,聽到的那些全都是她媽背後嚼舌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