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幾個月的交換生涯,今井元岚也沒有養成餅幹配紅酒的習慣。下午喝過那麼多酒,他親自帶來的甜點心自己一口未動。聽出太宰又在暗示他的失約,他表示現在并不是食用螃蟹的最好時節,“難道你更願意吃蟹肉罐頭。”既然抱着狠狠宰他一次的想法,太宰不如把期望放到最高點。
需要配合溝通的谷崎潤一郎接到警方的聯絡後出了門,武裝偵探社裡便隻剩下了名偵探以及一對放棄對峙的“前後輩”。
“聽說過‘山切明由案件’嗎,亂步。”
果然酒精容易導緻人喪失理智,還會讓人變得沖動,他下午因為這件事差點對條野發火。整件事并非不可提及的秘辛。願意追根究底的人絕對能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搜羅清楚。沒什麼可後悔的,一旦否認了過去的自己,他便不會成為他。
“不知道。”
江戶川亂步重新打開熄屏的電腦,難得地沒有對友人兼前同事口中的案件感興趣。
察覺到氛圍的顯著變化,太宰治明智地選擇遠離話題中心,但心裡悄悄把“山切明由”這個名字留在腦海中的某一處,等待下次被喚醒。
“是嗎。”今井元岚低頭淺淺笑了一下,沒有繼續糾纏這個話題,轉而從衣服裡摸出兩張黑色底的名片,“需要幫忙就随時聯系我。可能會因為工作失聯,到時候就帶着這張名片去今井财團總部,這是最快捷的路了。”若不是央哥那一晚碰巧遇到了織田,織田恐怕難得到他的消息。他看得出央哥覺得他是個“想當然的人”,但又礙于關系,得嘴下留情,于是最後隻留下一句不冷不熱的“無緣無故到公司找你,别人有那麼了解你的規矩?”
既然如此,那就需要些特别的“信物”了。
1.
時之政府的日常工作仍要參與,不過,戰場的探索和測試對他來說不是陌生的東西。另外,他的學業也将順利地迎來尾聲——趕在去欣賞被怪盜盯上的珠寶前,他結束了令他頭疼許久的論文任務。
征十郎還在公司加班。東京的夜晚是一盞又一盞燈光連成的大幕,裝着玻璃幕牆的摩天大樓何等,像被分成許多小格子,而他的好友不得不坐在其中一間亮着燈的小格子裡聽下屬彙報工作。征十郎習慣的事情,他恐怕很難習慣,但他希望征十郎在枯燥的工作以外能夠多一點别的期待,至少别放棄自己喜歡了那麼多年的興趣愛好。
東京太繁華了。他經曆的故事大多處于繁華落盡之後的寂靜之地,别人無法得知,再過些年,他關于這些事的記憶也必定會漸漸模糊了,但誰又能保證自己永遠停留在一個地方。
他不是會沉溺于酒精的人,那天隻不過是意外。
條野是個大忙人,休假期外,很難見到面,論工作強度,他甘拜下風,但他絕不承認被詭計多端又自私奸滑的家夥耍得團團轉是自己活該。“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你隻有十七歲,你到底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這話說得頗有些裝出來的痛恨意味。
“因為不占據道德高地也不占理就隻能對我的年齡指手畫腳,你不覺得自己很可憐嗎,今井先生。”
今井元岚做了個深呼吸。
“但年紀小是好事。有些年長者也隻是會給别人制造麻煩。時間帶給他們的饋贈,好像比理論上少很多。”工作中那種人物常有。面對同事楚楚可憐或者即将崩潰的眼神,他時常同意接手被同事無奈轉交的任務,“明由小姐離世多年,已經無人在乎那件事的真相了。”
被逮捕,被審判,被監視,各種滋味都嘗過之後,想一想,自己的人生閱曆真是豐富得過分。
停在今井元岚頭上的小鳥用圓溜溜的眼睛盯着和岚大人“吵架”的人類,心裡打着自己的小算盤。
“你後悔與否和我沒關系。但我必須提醒你,那件事的終點并非你所想的那樣簡單。”
線索沒有被掩飾,異能特務科和暗中插手的人笃定未來絕對不會有人對近乎七年前的一樁已結案的案子展開調查。他隻不過稍加追查——甚至隻是工作之餘的随意發揮——一些更神秘的人就出現在案件的陰雲裡。
随意修改犯罪記錄,東京異能特務科自由度過分高了。
“對我而言,”卡牌被今井元岚拿在手裡反複洗,最常用的敷衍笑容也沒有出現在那張異常平靜的臉上,“屬于我的戲份,在我被批準逮捕的那一天就結束了。實話實說,哪怕你對妖怪這種生物真的感興趣,我也不希望你繼續調查,很危險。”
“你還在吃什麼藥。”
話題轉換之大,今井元岚抽牌的手停頓了很久。
“隻有被你扔掉的那種。”他答道。
條野采菊将手中的牌反面向上,扣在桌上,極有耐心地等今井元岚繼續說下去。
條野采菊的沉默給今井元岚帶來極大的壓力。他不得不承認,“醫生的确開過另一種”
在水橋小姐被上司要求聯絡他前,他不打算回那家醫院複查。每一項複查結果都會成為異能特務科的評估證據。雖然有故意躲避檢查的嫌疑,可那有什麼關系,“一種可能會導緻反應變遲鈍的藥物。”副作用發作的概率不高,但不為零,他有理由拒絕服用。他沒有那麼信任與異能特務科合作的醫院。醫院硬性要求他服用,那麼他甯願被條野丢進監獄去。條野心裡在想什麼,他完全——不關心,卡牌的卡面是佳織小姐繪制的,他很喜歡。
“我信任你,并不是因為未來可能出現的那種關系。就當我好心照顧你的職業病……如果你能赢下這一局,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可以告訴你。”
2.
他的人生成就獎勵是個空盒子。
空盒子的描述是“盒子裡一開始什麼都沒有,你可以用來放一個和盒子相稱的靈魂”。
盒子裡面是空的,但盒子外面五彩缤紛。
“你真是喜歡講故事。”
“是啊。所以,你要好好聽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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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三年級,他去醫院看望一位受傷的同學,偶然結識了一位小姑娘。
小姑娘拄着拐杖,從他身邊一瘸一拐地經過。從表情上看,走路的動作已經用光了她全部的力氣。額上纏着醫用繃帶,但橘色的眼睛很有神,精神頭比他手術前的同學好多了,嘴唇發白,臉上沒有幾分血色,大病之後還未痊愈。身上的靈力像即将斷線的風筝,快要脫離小姑娘的掌控。
出于泛濫的同情心,他送小姑娘回到病房,交談中,他得知了小姑娘受傷的原因。
從今井元岚的指尖竄出一小點火苗,與之相比,木桌上的夜燈黯淡又死氣沉沉。他隻點亮了一盞小夜燈,因為他們兩個都不怎麼需要燈光這種東西。
“那個時候,我沒有掌握這份額外的力量,也沒有任何功過。除了出身,值得向大衆誇耀的地方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