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熒想了很多回答,都顯得十分拘謹和疏離,她索性簡單一些: “嗯。”
“你覺得我的城怎麼樣?好看嗎?”看着于熒的表情放松下來,長安努力拉進彼此的距離。
于熒沖他點頭:“挺好的”。
長安感覺到這個話題可能進行不下去,便換了一個思路: “你知道嗎?古人也會追星喔。”
“是嗎?”
“有個大詩人,隻要喝酒喝到興頭上便能出口成章,你之前背過的‘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挂雲帆濟滄海’就是他的佳作之一。”
“他可比屈大夫接地氣多了……”
“哈哈,當時有個人很崇拜他,寫了很多表白詩,譬如‘不願論簪笏,悠悠滄海情’。偶像也回複了幾次,‘思君若汶水,浩蕩寄南征’,隻是偶像離世的早,恐怕也是一段高山流水的故事。”
“我怎麼記得這個偶像挺自戀來着?還是粉絲刷屏刷出存在感才搭理人家的……”
“阿房宮之前覆壓三百餘裡,隔離天日,内宮五步一樓,十步一閣,一日之内,一宮之間,可氣候不齊……”
“可惜楚人一炬成焦土了……留給人單單一個完整的賦……”于熒反應過來,長安剛開始提過的阿房宮如今是個遺址,但它還是成為未來人的記憶。于是她問:“這會不會也是一種永生呢?”
長安很認真的思考了這個問題:“這麼說倒也成立,它永遠活在人們的記憶中,盡管不是以原來的樣子。”
“唐時有個很美的人,很受當時的皇帝喜歡,喜歡到忘記一切。後來敵國來犯,國内大臣見皇帝不思正事,便逼其賜死了美人……”
于熒漸漸話多起來:“不思正事的是皇帝,關美人什麼事?孩子沉迷網絡便要砸掉遊戲機,卻不知問題重心在沉迷而不是電子産品,這些大人可真奇怪……”
“那個時候所有人的生死都掌握在皇帝手中,如果你是大臣,你敢惹皇帝不高興嗎?”
于熒把最後一個泡芙吞下,舔了舔微甜的嘴唇:“我會教美人如何教會熊孩子科學管理時間,占有隻是喜歡,在喜歡的基礎上平衡現實需要才是愛。”
“這麼說你認為皇帝是不懂事的那個了?”長安笑道。
“要我說,倆都不機眯,一個幼稚,一個蠢。”于熒搖頭晃腦道:“連自己的境況都看不出,能起老個三(山)?……好像就算是知道也起不了,算了,不評價他們了。”
似是想起了什麼,于熒忍不住說:“我有時發現古時候的女孩子傻乎乎的,比如嫁給氓的那位。明知道對方連良媒都請不了,還義無反顧地嫁了。夙興夜寐,靡有朝矣,丈夫還二三其德的生活可還好?”
長安看着表情格外認真的于熒十分有趣,隻是有些遺憾她不是他的學士。
在另一塊大陸上,黑雲密布的城上空隐約漂浮着零星的低溫空泡,大司命掠過殘敗的建築,看到地面已是密密麻麻的岩漿深壑,數不盡的火焰從黑紅的連理中躍出,灼燒路過的一切生命。大司命從鋪滿一地的人體碎骸中細細尋找完整的魂靈,有個離他最近的魂靈看到一身黑衣的大司命時驚呼:“my god.……”随後便說不出話來了。大司命安慰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魂靈的表情從驚訝慢慢變得懵懂,大司命知道,屬于這個魂靈的肉身記憶在随着肉身徹底消失而漸漸淡化。
魂靈跟在大司命身後慢悠悠地漂浮,看到身旁忽然竄起的火苗忍不住嗷嗷直叫,結果看到火苗穿過自己,腐蝕了魂靈另一側的碎磚斷瓦。大司命搖了搖頭,解釋道:“這裡是三維的負物質世界,正物質接觸不到你,也看不到你,放心大膽走吧。”
魂靈挺直了淡淡的身體,不再警惕地上的紅岩溝壑,隻是一不留神撞上了大司命的背,魂靈連忙道歉,卻隻看到大司命僵直的背影。它轉到大司命身側,便看到了在火海中不斷哭叫,掙紮的魂海。
大司命忍住憤怒,将在舌尖打滾的髒話使勁吞咽下肚,但還是忍不住震驚道:“為什麼這麼多?這裡的城魂哪去了?”
魂靈看到大司命往魂海的方向走去,憑着與生俱來的崇拜,它也開始幫助身形分裂成無數本體的大司命,搜尋完整的魂靈。
黑煙彌漫的大陸上岑寂無人,有的隻是火焰灼燒土地,把人類痛苦的哭叫截斷的爆裂之聲。
這塊大陸的太陽什麼時候才能升起?大司命也算不出來了,他隻知道,再想見到妻子應該是很久之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