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幽藍的深海中，太陽光被水面分割成一條一條，慢慢飄晃，将令人窒息的黑暗變成餘晖軟舞的黃昏。一雌一雄兩頭成年藍鲸将剛出生的幼鲸夾在彼此龐大的身軀中間慢慢向遠方的海域前行。

雄鲸體型龐大，魁梧，給人強大的壓迫感。雌鲸身形纖細，修長娉婷，尾鳍搖擺得十分溫柔。他們的寶寶隻有雌鲸尾鳍大小，乖巧地在爸爸媽媽的庇護下一起尋找潛在的蝦群。

雄鲸似乎聽到了什麼動靜，讓妻女稍作調整，自己往模糊的前方探了探路，不一會兒，雄鲸回來了。

藍柯吻了吻緊張的妻子，又将剛出生不久不谙世事的藍藍攬在身邊：“沒事，是虎鲸。”

“你也要注意安全。萬一遇到鲨魚就不好了。”藍嫣輕輕蹭蹭丈夫的頭。

“爸爸媽媽你們在幹什麼呢？”藍藍稚嫩的聲音充滿好奇。

藍柯愉悅道：“爸爸在向媽媽表示關心和愛意。”

藍嫣十分親昵地靠在丈夫身邊，自豪道：“爸爸會保護我們不被别的魚攻擊，媽媽很愛爸爸，我們都很愛你。”

一隻巨大塑料袋一樣的水母此時路過，幽幽道：“切，能一直在一起才值得炫耀。”

不等爸爸媽媽發言，藍藍朝它呸了一口：“你放屁。”

水母的傘蓋一抖一抖，悠悠飄走。

藍柯藍嫣雙雙震驚：“你這跟誰學的？”

“我吃飯的時候聽到人類吵架，他們是這麼說的。”藍藍天真爛漫地說。

“那他們為什麼吵架你知道嗎？”藍柯追問，這件事他和妻子并不知曉，隻覺得後怕。

“我也不知道，隻看到人類坐在黑黑的東西裡，手裡拿着一根線，線上有個鈎子。一個人吹牛說自己能釣到一條鲨魚，另一個人就這麼說他的。”藍藍說完忍不住笑：“我也感覺成功釣鲨魚是不可能的，人類那麼小。”

藍柯和藍嫣繼續一左一右把藍藍護在中間，他們告訴藍藍人類雖然不能把鲨魚釣起來，但是可以輕而易舉殺掉它們，藍藍要遠離那個會使用工具的種族。

“爸爸，你是怎麼追求媽媽的呢？”

“嗯……當時我在捕食，蝦群密密麻麻的，看不清路。這時突然有頭鲸沖爸爸直撞過來，不僅把爸爸看上的食物吞得一幹二淨，還把爸爸的心也偷走了。”藍柯言笑盈盈望着藍嫣的眼睛，眼裡的光斑像汪星湖，再笑下去就溢出來了：“于是爸爸就做了媽媽的跟屁蟲，幫媽媽擋鲨魚，躲航船。然後，我們就習慣生活裡擁有彼此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藍藍笑得打嗝：“那媽媽又是怎麼愛上爸爸的呢？”

藍嫣吻了吻藍藍的額頭：“因為爸爸擁有堅實的肩膀，但他隻保護媽媽。有爸爸做我們的後盾，媽媽很安心。”

藍藍遊着遊着，發現護在她身邊的爸爸媽媽不知何時不見了，她焦急地原地打轉，拼命喊隻有它們三個知道的暗語，可是許久都沒有任何回應。藍藍害怕了，不敢在黑暗的深海中多待一秒鐘，她害怕會有埋伏的長得很醜的很兇猛的魚向她撲來，所以她立刻向明亮的海面遊去。

尾巴還未擺動幾次，一枚冰冷的東西從她頭部穿過，餘光裡，她看到這個東西十分彎曲，末端很尖，留有一尾泛着冷光的倒刺——和她見過的魚鈎長得一模一樣。劇烈的疼痛從頭部爆炸般傳遍全身，她驚覺還有其他魚鈎穿透了自己的身體，她不停哭喊，激烈地翻滾中瘋狂叫着爸爸媽媽的名字。

一瞬間，所有的痛感全部消失了。藍藍艱難地掙開眼睛，看到了一個明亮到刺眼的世界。她的頭部正上方是個巨大的吊燈，吊燈發出慘白的光，把她從黑暗而溫馨的海裡喚回現實。一個白大褂看她掙開眼睛，機械地向什麼人報告：“樣本已蘇醒，藥物不良反應為零。”

另一個更加冰冷的聲音回答：“從昏迷到清醒一共進行過幾輪測試？”

“樣本昏迷105小時，共進行15次相關藥物測試，除了剛開始出現強烈的排異反應，目前一切正常。”機械的聲音毫無波瀾。

“目前還有什麼問題？”

“與同時捕撈的赤鲸相比，器官尚未出現人的進化特征。我們一緻認為，這份樣本沒有可供進化的基因序列。”

“那就先送去解剖部用于刀法培訓吧。它已經停留在大腦發育最活躍的時期，就算有傷也會很快恢複，有什麼設想讓他們放手去做。”

“收到。對了修澤院長，那藍風輕那頭赤鲸您打算安排她做什麼？我們的課題需要她配合完成一些測試，可能要借用一下。”

藍藍無力地擡起尾鳍又重重摔在身下毫無溫度的鐵床，它轉了轉眼珠，一個身穿黑衣的男人背對着它正在翻閱白大褂遞去的申請書，臉色很是糾結。

“她目前剛剛完成人類進化，各方面還不成熟，她需要去鬥獸場鍛煉身體機能。如果不适應環境，死得很草率，那就是我工作的失職。請你們諒解。”黑衣男人把申請書原封不動遞了回去，白大褂有些失望，但最終沒有說什麼，默默離去了。

黑衣男人轉身，看到男人那雙如同海溝深處濃郁的黑眸，經驗告訴藍藍這樣的顔色是非常危險的。

蒼白刺眼的實驗室中，一頭幼鲸被浸泡在幾乎占據了室内四分之一空間的水池中，水池四周是各種線路與顯示屏，屏幕裡跳動着五彩的曲線。水池旁邊站着一個顯得渺小的黑衣男人，此時一人一鲸望向彼此，一個目光火熱，一個眼神恐懼冰冷，場面說不出的詭異。

修澤優雅地拿起鋒利的手術刀，目光如水，在藍藍的魚鳍根部從容地劃開一道深深的口子。由于麻藥的作用還未代謝幹淨，藍藍沒什麼痛覺，隻覺得傷口很涼。看到藍鲸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愈合，修澤發出滿足的長歎。他充滿幸福的淚滴在藍藍腹部，卻如巨石砸在湖面一樣激蕩起藍藍麻痹許久的痛覺，藍藍瞬間痛昏了過去。

讓座頭鲸避之不及的人有一雙黑到極緻的眼睛，它深淵般的顔色如同黑夜裡最暗的光斑，喚醒了于熒沉重而痛苦的回憶。修澤還是初見時的面容，一身暗黑西裝，脖子上戴着工作牌。他向于熒緩緩走近，揚起鋒利的嘴角對她打了個招呼：“别來無恙？”

于熒看到他工作牌的條帶是紅色的，顯示他是海洋學院的一位在職博士。此時修澤的形象與那天圖書館裡看到的背影合二為一，原來真的是他找于瑾打聽自己的消息。于熒嗤笑：“你居然沒死透。”

“别這麼大火氣。雖然貢獻不多，起碼也創造了不少生命。”修澤伸出手，想與她握手，但于熒沒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