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琅玕說得沒錯,當于熒跟着她走進前方比較空曠的道路上時,她注意到自己來的地方已經不知何時被封死了。植物的藤條在熠耀的光芒中不斷移動退卻。于熒背好九尾狐,緊緊握着青琅玕的手,效仿她站在原地,注意藤條的活動,避免方向感被幹擾。聽着耳邊令人毛骨悚然的葉片摩擦聲,于熒總感覺腦袋後邊有雙眼睛監視着她們伺機而動。
就當于熒以為藤條就會這些時,身後突然有聲音炸開,于熒和青琅瞬間玕抱在一起,把熠耀護在懷裡。于熒大驚失色,突然想起來季雪還在背上,但季雪卻伸出狐狸爪,溫柔地拍拍她的頭。順着狐狸的目光,于熒看到自己與青琅玕被一方半圓形金色光罩護在裡面,光罩外的藤條像章魚觸手一樣不斷攀爬收緊。那藤條被光芒刺傷,接觸到光罩的地方逐漸流出血紅的汁液。
于熒站起身,往身後看去,一個身着白衣的男子正懸在半空,他的頭發一半青綠,一半枯黃,下半身空空蕩蕩。他正與一個身穿青裙,用藤條紮緊長發的女子對峙着。男子的聲音很溫暖,像是寒冬裡的旭日:“阿蘿,她們是來救京上的。”女子不發一言,仍然用盡全力攻擊面前的男人,但男子嚴防死守,血藤竟然找不到一絲下手的縫隙。
青琅玕看到發瘋的女子,立即喊道:“蘿蔓姐姐,是我,阿青。我們真的是來讓京上複活的!她們是南極星和北極星,你好好看看我們!”青裙女子聞言,竟然真的認真打量起青琅玕與于熒,見她們并沒有人類的氣息,這才撤回了自己的藤蔓觸手。
蘿蔓不再攻擊,卻盯着陌生男子不發一言。青琅玕也不清楚男子的來曆,于熒倒是從男子的服飾風格中品到些熟悉的感覺。隻聽男子對蘿蔓說:“你還記得天織京上嗎?”聽到玫瑰的名字,蘿蔓眼睛亮了起來,但看男子的眼神仍然充滿戒備,仿佛在懷疑男子身份的真實性。“我是茵棉落,棉花的族長。”男子伸出雙手,想觸摸女子清冷的臉:“我回來了。”
随着熟悉的觸感在臉頰上漾開,蘿蔓的表情從敵意到猜疑,再卸下防備充滿淚水,瞬息萬變的神情讓青琅玕和于熒懵懂不已。青琅玕年齡不大,沒見過太多長輩,很疑惑茵棉落是誰,為什麼蘿蔓姐姐看到他以後感慨成這樣。于熒震驚的是男子居然就是天織給她的棉花,原來是族長,難怪擁有驅逐極地嚴寒的力量。
蘿蔓在茵棉落的目光中讀懂了他未說明的話,她放開了那條唯一正确的路。茵棉落轉身對于熒說:“蘿蔓是我的老朋友,我們在這裡叙叙舊,你們去做正事吧。放心,隻要我活着,就一直能保你不受寒冷侵襲。”茵棉落沒有雙腳,蘿蔓用藤蔓箍住他的小腿,自動編織了一雙義肢。茵棉落摸摸蘿蔓的頭,蘿蔓撲進了他的懷抱。
青琅玕安撫受到驚吓的熠耀,綠光重新燃了起來:“原來他就是蘿蔓姐姐心心念念的人啊。”
事情轉變得太快,于熒還是有點反應不過來:“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聽說蘿蔓姐姐曾經有個心上人,原本生活得好好的。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一天她來到這深山老林裡刨石頭,我就是這麼被姐姐刨出來的。她看我年紀小,還是個姑娘,就放棄了我。”青琅玕引着于熒向着昏黑的密林深處走去:“後來姐姐刨到了青石棉的族長,就帶着他離開了哀牢山。沒過多久她就再次回來了,回來的時候整個人失魂落魄,天天以淚洗面。隻有看到人的時候才會恢複一點精氣,殺個痛快。她的汁液之所以是紅色,就是因為她食人,她會把人的動脈割開,把藤蔓伸進去吸幹人血。”
“難道是人類搶走了棉花,想吃掉它的心獲得永生。而被棉花救下逃走的蘿蔓拼命尋找永生的替代物,利用青石棉想讓人緻癌,結果後來發現棉花已經被上一任東極星天織救走,下落不明。于是她認為人類已經将棉花吃掉,在哀牢山守株待兔報複人類?”于熒想象力爆棚,信口胡诹。
“你的猜想是對的,天織和我說的事實差不多就是這樣。”于熒背上的狐狸突然開口說道:“天織跟我說過,棉花被她救下後試圖返回原地找蘿蔓。但世界當時到處都是戰亂,人類打仗打得大陸闆塊的分布也不一樣了。他隻好跟着天織一邊找繁衍地,一邊找蘿蔓的蹤迹。後來天織遇到了在太陽光裡都能凍成冰的你,就把棉花拿出來救你了。我感受到東皇茗的氣息了,就在不遠處。”
在熠耀綠色的光芒照耀下,三人已經到達了一個黑黢黢的洞口。青琅玕抱歉地說:“前面的守護神靈是水裡的生物,我沒進過最裡面,我就在門口等你們吧。”狐狸哼唧一聲:“辛苦你了,我帶她進去就好。”
好不容易到達最後一關,于熒已經做好了厮殺一場的準備,但還是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事。于熒無奈地對身後的狐狸說:“最後一關,就這?”她看着在水銀湖裡悠哉地曬日光浴的巨型水熊蟲,有些無語,這些蟲子身體巨大,肢體卻很小,看上去像沒烤的生面包。
狐狸從于熒背上跳下,變回季雪,指了指山洞天穹上發出各色熒光的星辰:“水銀湖裡的可不是重點,重點是頭頂的它們。”
“具有強放射性的石頭?”于熒更無語了。
“對我們來說,這些都是無用的擺設,但對于人類來說,那就是融化骨頭與基因,殺人于無形且及具傳染性的詛咒。哪怕穿着修澤文明最先進的防護服,還是會輕而易舉穿透表面,直達染色體。”季雪踩進水銀湖,開始尋找些什麼:“上面有些調皮的石頭還會故意繞過防護服,專門融化裡面的人體。新的人進來了,就會發現一張完整無缺的防護服,裡面什麼都沒有。”
此時的于熒明顯沒有遇到狼蛛時的緊張,她跟着季雪直接踩進水銀湖裡,把永生水熊蟲斑駁的脊背當墊腳的磚頭。她走了半天,沒找到對岸在哪,她問季雪:“東西在哪呢?”
季雪揮手,把某隻水熊蟲翻個面:“在你腳下某隻水熊蟲的嘴裡。”
于熒低頭看着這群一模一樣的蟲子:“有标記嗎?”
“好久沒來,我忘記了……”季雪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于熒破防了:“你不是讓我護法嗎?”
“這麼多蟲子長得一模一樣,我一個人分不過來。”季雪說:“我檢查,你幫我标記。這樣就找得快了。”
“直接殺了抛開肚子看不就行了?”于熒納悶地說。
“它們可是世界誕生初期就存活的老祖宗,不論是極寒極熱還是極高極低壓力環境都可生存。它們還會根據環境不同,自由切換死亡與生存狀态,僅憑你我的力量,殺不了的。”季雪似乎料到于熒這麼問,一點都不意外。
于熒不信邪,凝結出一枚冰箭,直直戳進一隻水熊蟲體内,讓冰箭二次生長,刺穿水熊蟲身體的各個角落。過了很久,于熒以為這肥碩得像面包一樣的生物已經差不多該死透了,就試圖撬開蟲子的皮膚,檢查裡面是否存有東皇茗的心髒,但她撬不開。甚至蟲子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蠕動着肥胖的身體,抖落身上的水漬,落回水銀湖,繼續悠哉悠哉躺着曬“太陽”。
“看到了吧,沒用的。”季雪彎下腰,踩着枕頭大的水熊蟲開始一個一個掰開吸管一樣的嘴檢查。于熒徹底沒脾氣了,她拿着口紅,配合着季雪在檢查完的蟲子背上打上叉。等所有的水熊蟲都被于熒打了叉,兩人淩亂了。
“不是在嘴裡嗎?”于熒茫然。
“拉湖底下了?”季雪懷疑人生。
“水銀不透明這怎麼找??”于熒崩潰了。
“不對不對不對,它們沒有排洩系統,不可能拉出去的。”季雪搖了搖頭,否定了之前的推斷:“既然沼澤能冒着大雪搶應素,說明他确實在乎……”季雪掃一眼湖面,把最大的那隻擒過來:“我們來之前,還有人經過此地嗎?”水熊蟲肥胖的腦袋一上一下扭着。
“行,我知道了。”季雪把蟲子放回了水銀。
于熒試探地問:“沼澤?”
季雪拉着她回到洞門:“沒别人了。”
看到于熒和季雪空手回來,青琅玕很是焦急,她指着一處作了僞裝的巨坑:“我聽到滇羽發現沼澤走地道,先一步把東極星的心拿走了。”
季雪站在巨坑前,對于熒說:“我去搶,我絕不會讓東皇茗在應素的枝葉上重新發芽。大于,天穹上的輻射會一直護着你,給你溫暖,到了首府你去白水晶池裡泡一會兒消了磁即可。”說完,季雪跳進了沼澤提前挖好的坑。
蘿蔓已經在這哀牢山紮根,茵棉落表示要和蘿蔓一起守着這裡的上古植物。他将自己的頭發中最堅硬,最粗壯的一根拔了下來。發王在他手中瞬間變成一枚集合了綠、白、金三色的棉骨朵兒。他把骨朵兒遞到于熒手裡:“謝謝你一直護着我,我才有機會與阿蘿重逢。以後讓它替我繼續暖着你吧。”于熒雙手接過,道了感謝。
蜈蚣叔顯然害怕她們幾個再次打擾他睡覺,于是毛邊圍巾似的身體整個挂在樹上,随着呼吸一擺一擺。于熒經過的時候貓着腰,抱着頭,生怕自己剮蹭到叔叔的某個腳尖。青琅玕捧着夜明珠一樣的熠耀,對謹慎萬分的于熒哈哈大笑:“别看蜈蚣叔長得吓人,他脾氣很好的,放輕松啦。”
“我感覺他殺人起來也是個狠角色。”于熒心有餘悸地說。青琅玕不好意思地說:“這你問住我了,我還真沒見過蜈蚣叔發火的樣子。”
路過狼婆婆的時候,于熒還是有些害怕,但婆婆隻是默默目送于熒遠行。徹底出山時,已将近傍晚。玳瑁已在山口等候多時:“于姑娘,白水晶池已經為你準備好了,我帶你們過去。”于熒看到玳瑁,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我身上有輻射,你離我遠一些。”玳瑁卻不顧她一切,拉過于熒的手:“你放心,沼澤不怕的,我同樣不怕。”
看着兩人相握的手,青琅玕連忙把睡着的熠耀往懷裡一揣,想說點什麼,猶豫許久,還是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