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想到這孩子可能發燒把腦子給燒糊塗了,老頭就覺得後背有點冒虛汗,這不是要老命了嗎?眼瞅着人家孩子家裡要來人接了,鬧出來這麼一出,咋跟人家爹媽交代啊!
哎!不對啊,怎麼看這孩子的眼神表情都不像是腦子有啥毛病的樣子,除了原來的那股子機靈勁沒變,好像還多了點啥,感覺像是心裡藏了好多事,挺壓抑還挺沉重的樣子。想到這裡老頭又覺得自己想多了,一個十幾歲的熊孩子能有啥心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淘氣玩鬧了六年,不用撅屁股就知道他要拉啥,眼珠子一轉就知道他憋什麼壞,一天到晚沒心沒肺就知道淘氣,能有啥心事?
可是他哪來的這麼些胡思亂想?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與他說的那個夢有關系,想要解開他的心結就得對症下藥,總得弄明白他那個夢是咋回事才能解夢吧?師傅這才想起來,光知道訓人了,壓根就沒問過人家孩子都夢見啥了,讓他這麼念念不忘的追着自己問?
一念至此不由得心中微慚老臉一紅,想想自己修行了幾十年,咋連這麼點平心靜氣功夫都沒有,讓個熊孩子幾句話問得心浮氣躁,這算個啥?連忙收斂心神打疊起精神,讓徒弟仔細說說他的這個夢。
聽見師傅問,少年有點為難,他不知道應該咋說,一個是這個夢有點長,怕師傅沒那個耐心,還有一個就是夢裡那些亂七八糟的糟心事,你說是假的吧,咋琢磨都跟真的似的,你說是真的吧,師傅也說了,這玩意可信可不信,又怕師傅笑話。想來想去沒個準主意,幹脆就不想了,要是師傅到時候真生氣了,大不了跟師傅耍無賴呗,又不是沒幹過。
捋了捋思路,少年開始講自己做的這個夢:“師傅,我跟你說啊,我就沒做過這麼長的夢,在夢裡吧我把一輩子從頭到尾都過完了,累死我了都!師傅你說奇怪不,我以前也做過夢,夢一醒啥都忘了,根本就記不住。這回不一樣,那家夥跟真的一樣一樣地,就像是真擱夢裡過了一輩子似的,啥都能記住,想忘都忘不了”。
師傅本來是想讓徒弟把這個夢全都講完了,自己再給他解夢,聽到這還是沒忍住的問:“為啥呀?你不是都想記住嗎?咋還想忘了呢?都忘了你這夢不就白做了?”
“哎呀媽呀師傅啊!您是知不道啊!這個夢老缺德了,我就沒聽說過這天底下還有像我這麼倒黴的,當然是夢裡啊!”
少年的名字叫卓立仁,他父親叫卓經武,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二十多歲的時候一個人離家出走,來到哈爾濱自己創業做買賣,所以說話的語氣有着很濃郁的北京味,愛開玩笑,就是耍貧嘴,逗悶子。少年從小在父親身邊,耳濡目染的多少也有點這毛病,還能學點天津衛的方言,他那話裡邊的'知不道'就是那邊的說話習慣,他的口音裡面還夾雜着北京話和東北話的兩種味。師傅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倒是沒啥不習慣,隻有師兄明月開始不習慣,還說他說話拿腔拿調的不好聽。
師傅讓他接着說,少年繼續往下講:“師傅,您說這人吧,誰都不敢說一輩子不倒黴,是吧?倒黴一次兩次行,十次八次的也行,哪有一輩子都倒黴還沒完沒了的呀?這麼活一輩子可是太憋屈了,别說是真的,就是夢我都鬧心死了!”
師傅若有所思的告訴徒弟:“你先别鬧心,你把這個夢跟師傅好好說說,就算是倒黴吧,好在就是一個夢,說完了師傅幫你解解,看看能不能有點用”。
少年看着師傅好像挺認真的樣子,也不開玩笑了。其實最糟心的就是他,别看他裝的跟個沒事人似的跟師傅有說有笑,心裡邊别提多難受了,那是吃了二十五隻老鼠——百爪撓心。
昨天早上從噩夢中醒來,他就感覺到自己有點不對了,一個是這個夢太鬧心太難受,想起來就讓人有點生無可戀的意思。還有一個就是,他發現自己怎麼都找不着以前那種輕松自在無憂無慮的快樂感覺了,心裡好像壓着塊石頭一樣沉甸甸的,怎麼都高興不起來。不僅如此,除了他對自己這個十四歲的身體和感覺,他還能非常明确清晰的感覺到一個遲暮老人的那種交織着絕望和悲涼的複雜情感。你還别說,這種感覺與那個該死的噩夢挺般配。
對于那個噩夢,少年現在是不敢想卻不得不想,不敢想是因為越想越害怕,越想越鬧心,不得不想是因為不僅忘不掉,還停不下來,而且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實,少年覺得自己都要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