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立仁面帶不屑的說:“這位朋友看着眼生,不是親戚,還是個吃生米的?”這話的意思是咱們雖然不認識,都在江湖上行走,你可有點不守規矩。
聽見這話,歲數大那個臉色就變了,再不遲疑,左手壓右手,四指握拳,兩個大拇指上立,雙手往身體左側平推:“佛爺曬至遇見古窯了,并肩子甩個蔓吧”。
這是開始用黑話盤道,意思是今天出來順手牽羊做買賣,碰見明白人了,說說你的來路吧。
卓立仁回答:“一座玲珑塔,面向青寨背靠沙,古月蔓,化把推包不求人”。
他報的是師傅的名号,意思是道觀中人,姓胡,跑江湖給人治病的。
那人一副不太相信的樣子,心想哪有那麼巧的事?卓立仁卻不說話,左手握拳立起大拇指,右手立掌,曲起食指和無名指,剩下三根手指指天。
這個動作一出來,那個小的還沒啥反應,歲數大的臉上就挺有意思,像是不好意思,又落不下面子,磨叽半天,最後還是給卓立仁鞠躬行了個禮。
卓立仁心裡踏實了,臉上也就有了笑模樣,笑嘻嘻的說:“不是一路人,咋說一家話?”
他報的是師傅的名号,古月為胡,這是師傅俗家的本姓,還是走方郎中治病救人的,一般的老江湖都能對上号。他後面的動作,是說自己是古月道長的衣缽弟子,這和普通弟子不一樣,有點像過去大家族裡邊的嫡子。後邊這句話的意思是咱們不是一路人,怎麼還行禮?
歲數大的這個苦着臉回答:“見過小師傅,老神仙還好?”
卓立仁明白了,這是認識師傅:“承問!師傅安。”
對面又說:“小的王三,今天眼拙,冒犯小師傅了,恕罪恕罪!老神仙于小的有恩,小的沒齒難忘!務必請小師傅海涵一二!”
卓立仁客氣幾句就離開了,本來他還想看看自己的表現如何,結果人家敬的還是師傅。沒精打采的回到候車大廳,外面的雪已經停了,北風吹在臉上,感覺像小刀一樣。東北有一句話,叫下雪不冷雪後冷,下完了雪的天氣特别的冷。
卓立仁在外面待的時間稍微長了點,兩隻腳凍得生疼。進了候車室也不舒服,一股子濃烈的關東葉子煙的味道撲面而來,嗆得他直咳嗽,裡面夾雜着汗味腳臭各種味道,讓人有些上不來氣,恨不得馬上出去透透氣。
等火車的那些達官貴人,當然不願意與這些下裡巴人混在一起,候車室有單獨的貴賓室。卓立仁買的是一等座票,可以去那裡面等車,可他現在就想找個安靜的地方,一個人琢磨自己的事情,站在原地想了想,轉頭出了候車室,在附近轉悠了一圈,找着一個小茶水鋪子。
說是茶水鋪子,其實就是一個賣熱水的小攤,這是早年間特有的一種小買賣,主要集中在車站市場這些地方,也有人把這個叫老虎竈,一直到了六七十年代,火車站候車廳裡,開始免費供應自來水和開水,這種茶水鋪子才慢慢消失。
夏天的時候,攤主把攤子擺到門口,冬天挪進屋裡,連開水帶茶水,再賣點瓜子花生什麼的,真正來喝茶的少,都是附近做小買賣的鄰居,不舍得生火,接點熱水借口熱乎氣。
有錢就給兩個,不方便就給點水果點心鹹菜幹糧啥的,幫忙搬個柴火煤筐,出點力氣也行,實在沒有也沒事,誰還沒個求人的時候?都說遠親不如近鄰,就是為個方便。
卓立仁窩在角落裡,一個人坐在長條凳上,捧着一個青花大瓷碗,吸溜吸溜的大口喝茶,驅一驅身上的寒意,三個大子一碗的茉莉高碎,就是茶葉店賣剩下的茶葉碎末。
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茶上,腦子裡翻來覆去,想得還是那個夢,他已經不再糾結那個夢的真假,反正是怎麼對自己有利怎麼弄。他在心裡早就認定了,那個夢絕對就是真的。
他跟師傅說的那些,都是他撿着能說的,還有很多細節都沒敢說。每個人做夢都不一樣,可以夢見一個人,一件事,就沒聽誰說過,做夢能像自己這樣,把一輩子從頭到尾,一樣不拉都夢一遍的。
而且這個夢裡的每個人,每件事,還有每個細節,都那麼清楚明白,雖然難受卻合情合理,完全符合現在這個時代的情況,沒必要再去費那個勁琢磨了,直接想想自己該咋辦吧。
現在需要考慮的,是怎麼對付夢裡那些倒黴事和倒黴人。從離開道觀到這裡,一路上他都在想這個事,每件事想得越詳細深入,越覺得不好辦,這裡邊就沒有一件好辦的事,首先就是怎麼能說服父母,讓他們馬上離開哈爾濱。
這個事有兩個關鍵點,一個是今年下半年,哈爾濱要爆發一場大瘟疫,這件事在時間上還不算是迫在眉睫,可另外一件事就是刻不容緩了,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裡,籌集到足夠的資金,盡快趕到上海,利用将要爆發的上海股災,賺到自己的第一桶金。
單從時間上來看,去上海賺錢這個事,就算是現在就下手也有點晚了,可他除了盡量往前趕,實在也沒别的辦法。這兩個事其實就是一個事情,根本就沒辦法分開,必須一起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