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審問下來,朱子曦未受多少刁難。
重霄門作證璎早已殒命于三年前,玉牌的指示不會有假,他們隻能再設法探查朱子曦的靈魂和軀體是否匹配,确定她不是搶占璎身體的邪魔外道。
朱子曦事先取下荷包交由連笙保管,防止璎的殘魂影響結果。
有恒瑜的神力作掩護,她順利通過重霄門的檢驗,也洗脫罪臣之身的嫌疑,成為和連笙一樣的拯救昭都的英勇之士,受王室嘉獎,享無上榮耀、不盡财富,不比當過期的王侯貴女強百倍。
重霄門應昭王旨意,贈予她們幾樣法寶以示獎賞。朱子曦獲得了一些亮晶晶的玩意,就好好珍藏起來。
能滿足她的收集癖的漂亮物件都不會受虧待,她讓寶物待在儲物袋裡見不得光,才不管它們是何來曆有何效用。
不過璎告訴她,有一塊雲水玉于她或許有用,切勿丢棄。朱子曦随意答應了,心中卻在思考怎麼消費一波犒勞自己。
毋庸置疑,連笙會拿這筆錢作路費四處遊曆,朱子曦暫時不能離開歸雲門,倒不知該怎麼花掉這筆錢。
她淺淺資助姚遠頤一筆巨款,又問連笙:“既然我是沾了師姐的光,那我請師姐吃飯?”
“前段時間師妹身先士卒降妖除魔,這些是師妹應得的,無需向我道謝。”
遭到連笙婉拒後,朱子曦轉換目标,盯上許久未見的玄晖和谷聽南。他們為她提供過莫大的助力,事情了結,也當去拜谒感謝一番。
谷聽南突然待人極為熱情,引得朱子曦些許不适應。因而玄晖抛下這人,讓他獨自解決一桌子佳肴,帶着朱子曦稍稍嘗了幾口菜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怎麼了?”朱子曦身處幽暗無人的小巷,不明所以。
“你是映霜嗎?”
朱子曦茫然道:“自然是的,不過重霄門的玉牌是我母親的遺物,因此旁人無法用它判斷我的生死,你别偏聽其他人的話。”
她順理成章将璎的往事和盤托出,撒謊起來水到渠成,不覺有何不妥之處。
玄晖則臉色低沉地凝視着朱子曦,仿佛對她失望透頂,下一秒就要離她遠去。
朱子曦心頭一緊,品出他壓抑在心底的悲傷情緒,卻不知他為何沮喪。
總不是吃朱晨琰的醋吧?
半晌,玄晖終于開口:“朱家小姐的故友作證你是個冒牌貨,因貪圖侯府的榮華富貴頂替她的身份。若是如此,你又怎會對朱家小姐的親人有這般深厚的情意,數次力挽狂瀾救他們于水火?”
“我……”朱子曦垂眸,整理措辭應付玄晖的困惑。
當時那些同璎有交情且有點權勢的人皆一口咬定朱子曦不可能是璎。
璎是誰?忠義侯府的五小姐,祖輩戰功赫赫,世代豪門貴胄,家教森嚴,絕對養不出朱子曦這樣粗俗不懂禮節的鄉野丫頭。
沒錯,他們分明一直是與璎接觸交流,可野蠻無禮的帽子還是扣在朱子曦頭上了。她真的冤枉極了。
其中包括那位長樂公主周雨蓁。她的話很含蓄,但意思異常明确——朱子曦不是璎,不能傷及無辜,寒了救國英雄的心。
而那堆不被璎待見的人幾乎算得上是人身攻擊,他們看準朱子曦無權無勢,定要在她身上将璎揭掉的面子悉數找回來。
可是玄晖居然不安慰挨罵的自己,去糾結朱子曦是不是璎、是不是一直在欺騙他?
朱子曦心生郁悶,不懷好氣道:“朱晨珺有一層罪臣的身份,我不能承認。莫不是你願意看着我去送死?”
她見玄晖無動于衷,有些詫異。以往她一旦提及死亡,玄晖必會捂住她的嘴,好聲好氣勸她保重身體,不許尋死覓活之類的,決不會如今日這般淡漠。
現下少年的平靜像是冰面的薄冰,附耳傾聽,即可感受到平靜之下情潮湧動。
朱子曦不敢輕舉妄動。她滿面愁容,想注視他的眼睛證明清白,不料飄忽的眼神落入玄晖眼中,令他眸中的光愈加黯淡。
“你不是映霜,你究竟是誰?”
“我就是我。重霄門的人都保證我沒奪舍他人,你究竟在懷疑什麼?”
面對玄晖咄咄逼人的質問,朱子曦心裡很不爽快。
她瑟縮在牆角,俨然一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模樣,但玄晖竟無憐香惜玉之意,反是強勢地壓在她身上,繼續他的審問。
預感不妙,朱子曦不打算繼續裝弱小,直接推開玄晖轉身離去。
“别碰我。”她一掌打掉玄晖企圖挽留的手,目光凜冽。
*
朱子曦對朱晨琰并無情意。
可衆人皆知,璎與她的琰哥哥早已表心迹、定終身,他們之間的牽絆豈是一個外來者能剪斷的。
可是她對“朱晨珺”的過往了如指掌,甚至能輕易融入她的舊圈子。
普通的奪舍達不到這等地步。并且……她修習魔道。
玄晖不想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魔族的詛咒讓他看不到未來,噬元咒令他晝夜不安,而衡淵令迫使他必須忍受萬般痛苦,為自己、為族人強撐着活下去。
好不容易,他對這糟糕透頂的人世産生了新的期望,決意餘生将此心寄與一人。
現在這人卻狠心欺騙他。
都是假的,都是她精心織造的一場幻夢。